少女的祈祷（十六）

    两人一路无话。

    下一秒手机的一声叮咚在安静的车厢内分外明显。

    【您尾号6789的储蓄卡于10月3日21时50分银联入账500000元，余额815080元。】

    “？”

    她睁闭了两下眼，发现不是幻觉。

    “陆璟……哥哥，我的号刚才有笔好大额的转账啊，不会是诈骗吧。”

    他低低打了个呵欠：“可能是赌马赢的钱到了。”

    啊？

    “我，我不是净输了二十多万吗？”

    她还以为没人来找她要钱是因为陆璟垫了，怎么还有多的。

    陆璟没再搭理她，冯宜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换完汇如果只算赢的钱确实差不多这个数，那输的哪儿去了，不用给吗？

    他给的吗？她看着眼前半阖了眼的人有些纠结，虽然是他硬把自己叫去玩的，但帮垫二十万平账就罢了为什么还多送这么多？

    “我输的钱是哥哥给垫了吗？其实我用不上这么多钱的……我平时上学都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不是，尧浩扬垫的。”

    啊？

    他？

    冯宜更懵了，她和他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给她钱？

    她脑子loading转了很多圈才试探着道：“哥哥……他不会给我们两个人都垫了吧？”

    那加起来，起码给他们付了四五百万的账款，带上他自己的，哇。

    “嗯。”

    好一会儿过去她还以为陆璟嫌自己烦不想说话时大公子终于赏了一个字音。

    六百六十六，原来他们这赌博这么玩的啊。

    那他来一趟不就白“赢”了三百多万？

    冯宜嘴唇张张合合，许久才道：“哥哥，这就是你说今天过后再说的原因？”

    他语调懒怠：“白天我给你举的例子只是最简单最好理解的，有些人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原地等着，也多得是人主动走到面前送东西奉承讨好，而且还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来拍这马屁，因为收了就相当于给他们面子。除开这种懂事孝敬，普通人眼里官有钱就全是从什么挪用公款，给亲戚搞点什么豆腐渣工程的，不是说没有，但这种高发区域一般是地方上一些厅级处级，做一方父母官有点权限但不能左右政令的颁布和实施才会干这种事。”

    “左右政令的颁布与实施是什么意思？”

    冯宜大脑像被扎进了一根针一样痛，完全想不到合不合适，只一味地寻问下去。

    陆璟沉默了一会，鼻腔里哼出一口气。

    “大众语义上说一个官贪污，是不是指他拿了规定之外不该拿的东西？那倘若是可以制定规则的人想拿，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虽然欺男霸女但落马根本原因不是贪污的家庭吗？我只和你说一次，到了一定高度之后的官员是没有贪污一说的，因为国家就是他们的掌中之物，这片土地上的财富人口等资源该怎么分配也是他们说了算，说主人贪污就是本末倒置，除非他们的‘贪’已经影响到国家制度，跟时任最高掌权者决定的路线产生了分歧，最好的例子就是四个字，军队经商。”

    “我不跟你解释为什么，如果以后你自己能了解能明白是你能为自己解惑，不能也无所谓，因为这些本就不是你该了解的东西。以后不要再问我家贪没贪这种让我觉得……无语又好笑的话了。”

    冯宜想起尧浩扬甚至催着她下注，下大些更好的场景，再次陷入茫然。

    可怕的不是陆璟说出这番与她前十七年人生所学完全不同的话，而是他说罢后她心底就已经有个声音悄悄地升起，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甚至不用去细查他所说的那个政策背后发生了什么，就一个逻辑：如果他们没有权力，那他们这样在大街上横着走竖着走交叉走或者干脆把路都给拦了当成私道的嚣张过日子的方式的底气是哪里来的？如果他们拥有权力，那有权力的群体不是国家的主人，谁才是？

    那主人有钱分钱，错哪了？

    她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连带着刚刚收到的这条短信就足以说明。

    坦诚来说，面对物质上这些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珠光宝气，金馔玉食她有过开心和享受的瞬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即使还带着隐隐的不安、疑虑等情绪，但人对于更好生活的渴求就是本能的，刻进骨子里的。

    但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的无聊话题，什么物质荣华什么自尊cao守的，也并非她一个人所面对的新鲜事，比起陆璟方才的一番话冲击力竟还不够。

    他无异于直接cao了一把铲子在她脑子里动土，去挖掉她脑子里已经生长出根系的三观，要更改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东西往浅了看不就是达官显贵们那些舞弄权柄的事儿吗？但若深想，什么才叫“贪污”，“贪污”与否的规则和观念是别人制定再给“我”植入的，那别的东西呢？

    例如“道德”？

    她竟慢慢开始能想到为什么陆璟，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们对一些常人所看觉得荒谬不堪的事情觉得正常，做了就做了，做时还能带着理直气壮的傲慢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