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套
下套
盛夏已过,秋老虎横行。 蒋雪今日穿了身有些夸张的红色小香风套裙,搭了双黑色的牛皮长靴,她烦闷地拿手机扇着风,转头对雕塑般的男人说道—— “西铎还要多久?我都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王覃毕恭毕敬垂着眸,双手负在身前。 “沈总临时有个会议,可能……” “你怎么办事的!”蒋雪骤然爆发。 或许是因为她拿掐不动沈西铎,便只能找他那个心爱下属的茬,以泻心头之愤。 “我是沈老夫人钦定的儿媳妇,你怎么敢把我晾在这里空等?!” 王覃咬了咬唇,“蒋小姐,不敢。” “那你还不快点给他打个电话,难道还要我在这再等二十分钟?” 蒋雪横眉冷对,骄纵跋扈,连路过的行人都向她那多看了两眼。 王覃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好,您稍等……” 蒋雪忽然抬手,似有疑惑,又有兴味,“诶?你等会儿。” 他抬眸,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街对面的西餐厅是落地玻璃窗,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坐在一男一女对面,她优雅端庄,此时正捏着杯咖啡,垂眸含笑。 蒋雪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个时间她不在学校上课,跑出来和谁喝咖啡呢?” 说着,她举起手机,横屏,点开拍摄键—— 画面里年过40的女人握着陈予乐的手,正与她笑着说着什么,而坐在那女人身旁的男人,看着与陈予乐差不多大岁数,高大挺拔,眉眼如锋。 “真有趣。”蒋雪勾起唇角。 王覃也呢喃道,“是陈小姐……” “沈西铎花钱供她念书,管她吃住,她这时候不在学校里好好报恩,反而跑出来跟陌生人有说有笑,王秘书,你说这叫不叫白眼狼啊?” 王覃拧起眉头,“蒋小姐,事情还不清楚,怎么可以这样下论断。” 蒋雪递过去一记冷眼,“我看她是小小年纪心机太重,刚来到南城就被金钱名利迷了眼,也是……” 她轻蔑一笑,“好好上学哪有钓个金龟婿有用呢,现在说不定就是在和哪家少爷相亲呢。” “陈小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蒋雪放下手机,不屑地打量着他,“我倒是看不出来,连你也对她心存想法。” “蒋小姐请你不要胡说!” 王覃一口气差点噎住,身为沈西铎的秘书,他绝不可能对陈予乐有想法,但是蒋雪这样的问法,他也不能自证。 沈西铎对陈予乐的关心,极为隐晦,有时候连王覃也不知道,沈西铎是无意中的关心还是筹谋已久。 他不能擅自揣测自己上司的心思,更不能把这些话说给一个外人听。 “陈予乐是给你们下蛊了吗?一个两个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蒋雪嘴上骂道,心里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上次陈予乐只不过是摔了个碗,沈西铎就紧张成那样,如果陈予乐真的一心扑在他身上,恐怕她这个未婚妻的位置也迟早要被沈西铎拱手让出。 陈予乐最好越爬越高,爬到一个沈西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的位置。 等到那一天,沈西铎就只能是她蒋雪一个人的了。 - “陈小姐,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不然这孩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妈——” 谢琪暗暗瞪了傅御霖一眼,“今天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竟不知道你现在做事这么莽撞!” “这怎么能怪我!”傅御霖咬紧牙关,“要不是他——” 陈予乐握住谢琪的手,“傅太太,这事我作证,确实不怪傅少爷,是有人故意下套,想让傅少爷在比赛时破坏规则,名誉尽失。” “真的?陈小姐你知道是谁?” 陈予乐点头,“当然。” 得到肯定回答,谢琪才转头看了眼早已脸色铁青的傅御霖,软了软音调,“好了,马上成年的人了,还跟mama置气。” 傅御霖瞥过脸,“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队里下午还要练习呢。” “你这孩子——” “傅太太,傅少爷的比赛要紧,傅少爷的校队实力超群,势不可挡,如果赢了这次省赛,下一步就是进全国赛,这对傅少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陈予乐将视线转回傅御霖,“傅少爷这么努力地练习,也是想跟您跟傅先生证明自己,是吧?” 她温柔的视线撞进傅御霖的眼底,少年的耳尖陡然泛红,炙热灼烧。 这女人—— 今日又是帮他说话,又是帮他解围,他本该感谢她,可听她那样胡乱揭露他的心思,少年的自尊心又隐隐作怪起来。 傅御霖从未被一个年岁跟他差不多的女人这么看穿过—— 这个年纪的女人不都该蠢笨天真,与同龄人讨论着穿什么好看、涂什么漂亮才对? 陈予乐却是个妖异的,举手投足都有股令他捉摸不透的气息。 他强撑面皮,与她横眉冷对,“少在这里扮好人,你以为你说跟我妈说几句好话我就会留你做家教。” 谢琪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什么呢,傅御霖!陈小姐家教工作做得很好,是你所有家教里最好的,留不留我跟你爸说了算,你少在这吓唬人。” 谢琪盯着儿子,并未在意陈予乐。 傅御霖瞧着陈予乐光明正大地冲他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抹无辜的笑意。 少年一时气急,又抓不到她的把柄,竟面红耳赤。 “随便你们!” 傅御霖抽回谢琪按压的手,丢下一句就转身走了。 步伐急促,节奏混乱,像是碰着什么什么急忙逃跑了。 陈予乐在心里偷笑,本来以为傅御霖是个难搞的角色,没想到是她怀有偏见了,总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高不可攀,心思深沉,最是难搞。 现在看来,人与人之间倒也平等,只要你能提供对方所需的价值,管你是云是泥,都是有利可图的。 傅御霖这意外单纯的性子,倒是挺好利用的。 谢琪给她道歉,“御霖这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爸,陈小姐你不要跟他计较。” “怎么会!”陈予乐语调惊惶,“傅太太您折煞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穷学生,能给傅少爷做家教是我的荣幸,我感恩您还来不及,怎么敢计较呢。” 谢琪微微眯眼,似有打量。 倏尔,她淡淡一笑,“你刚才说知道是谁给御霖下套——” “是的。”陈予乐面色诚恳,“我本来想给傅少爷送水,在路过休息室的时候,门没关紧,我听到里面有个男人说,要在比赛的时候故意撞倒傅少爷,用傅少爷的前女友去刺激他,让傅少爷觉得受到羞辱,以傅少爷的性子,一定会在球场大打出手,这样不仅丢了傅家的颜面,还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她话音一转,“幸好,我赶去的时候,及时拦住了傅少爷,不然——” 咖啡杯里的液体被震出几滴。 谢琪话音震怒,“竟有人敢这么算计我们,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南城得罪傅家。” 她看向陈予乐,“陈小姐,你记得说这话的人是谁吗?” 陈予乐面色犹豫,谢琪颔首,“陈小姐,你尽管说,出什么问题我替你担保,你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境,只要傅家能解,我绝不会推辞。” “傅太太,您也知道我跟沈老师的关系,我只怕我说了会影响沈老师……” “沈西铎?竟然是沈家的人?” 陈予乐偏过脸,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也不算是,出这主意的人叫阮元,是沈老太太亲meimei的侄子,严格来说,不算沈家人……” 谢琪端起咖啡,神色不明,“沈西铎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绝不会害他,沈家虽然在南城根深蒂固,但是那沈老太太的meimei不过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厅长,连这种小门小户都敢踩到傅家头上去,当真是树大好乘凉。” 陈予乐叹了口气,“傅太太你也别气了,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好在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往后御霖的功课,还是要辛苦你了。” 谢琪从包里递出去一张银行卡,塞到陈予乐手里。 “陈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今天这件事做得很好,我很放心,御霖这孩子一向不省心,我跟他爸爸时常也管不上他,以后御霖的事情,还请你多多费心,在他高考之前,绝不能出任何闪失。” 陈予乐推脱了两下未成功,便难以拒绝地收了下来—— “傅太太您放心,我是傅少爷的家教,对他的高考负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 车内。 单面玻璃只能从内看到外面,外面无法看清里面。 蒋雪在耳边滔滔不绝,沈西铎听得烦闷,“你今日不是去逛街?怎么跑我这来了。” 她挽上他的胳膊,将下巴靠了过去,“沈老夫人说你最近忙得很,总不见人,让我来好好查岗,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 沈西铎捏紧眉心,他将蒋雪的脑袋从肩头震下去,“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隔三差五地去我奶奶那传些闲言碎语。” “西铎——” 她瞪了一眼在驾驶座上的王覃,“今天你的秘书让我在大街上等了你半个小时。” “沈总……” 沈西铎厉声制止,“下次如果蒋小姐来找我,不必让她在楼下等着。” 听闻这话,蒋雪洋洋得意,心想沈西铎心里果然有她。 不料,沈西铎冷冷说道,“直接送到我奶奶那去,反正婚也是我奶奶定的,蒋小姐要是愿意的话,直接跟我奶奶领证就行了。” “你……!” “送蒋小姐回去。” 沈西铎开门,将人晾在这里,竟一个人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