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忘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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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暗直接带俏如来瞬移到了南陵王府。 俏如来还在心有余悸之中,宵暗仿佛清楚他在想什么,路上说了句会有人来收拾残局。两人落在王府的中庭,宵暗吐了口血,他一落下,王府中庭忽然烛光、灯笼一片亮起,地下宝石石灯,地上琉璃华彩,把王府照耀在一片如昼光芒之中。 宵暗脸色很难看,俏如来不能不问他:“王爷。” “孤没事,”宵暗叹了口气:“你也太冲动了。”这话一出口,他又吐了口血,比之前还厉害,这样当真难看,宵暗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阻止俏如来上前:“很晚了,你不如暂时歇一歇吧。” 他又唤道:“绯衣。” 一名女侍怯生生从走廊那里走来,俏如来抓住这个机会:“王爷很在意我的生死?” 宵暗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笑,没有说话。 这饶有趣味的一笑,仿佛在告诉俏如来,你尽可以猜,这答案是不能说,还是故意不说——俏如来心里有七八分把握,宵暗在意他的生死,因此停下了原来的计划。 “那你又如何,人的生命在意,魔的生命也在意,未免太多情了吧。”宵暗停了下来,摘下旁边琉璃树的宝石,捏碎,他脸上眼看着好了一分,却也仅仅一份而已。 俏如来道:“这样的人魔之别,于王爷很重要?王爷看重俏如来,难道是因为俏如来是人族?” 宵暗无奈,轻轻道:“以后孤说话也要多加小心了。”他站了起来,依然孱弱无比,摇摇欲坠一般:“俏如来,你歇一夜,明日要去何处,是否需要孤的帮助,皆可告诉绯衣。” “俏如来谢过王爷。”俏如来躬身一礼,继而站直,道:“王爷,魔的生命,于王爷来说,是否过于轻飘。” “那些不过是死尸。”宵暗无奈的说:“活人,孤也应你所求,留了下来。” 俏如来一怔,“应你所求”这句话,难道真的是他对宵暗有这般影响力。他手持佛珠,宵暗缓缓而行,走向远处小楼,却是从游廊走过,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是,绯衣也迎了上来:“这位贵客,请随绯衣去休息吧。” 俏如来心潮起伏,没有半点睡意,他低低应了一声,问道:“姑娘,听闻广野山一带都被凶岳疆朝占据——” 绯衣心领神会,笑道:“我们也是后来才发觉,王爷对南陵王府施了结界,隐藏其中,名为沧海一粟,只要找不到一粟,沧海近在眼前,傻瓜们也找不到。” 俏如来闭目,道:“王爷料敌先机。”他几乎可以肯定,宵暗对这一次的袭击早有准备。 忽然间,上空一道黑影盘旋,绯衣惊叫一声,只见那盘旋之舞倏然跳下来,正从他们头顶,俏如来眼疾手快推开她,轰隆一声,公子开明拍了拍手,脑袋一歪,发冠上的发饰一摇一晃:“终于找到你了!俏——如来啊!” 俏如来今夜受了太多的惊,面无表情的一礼:“策君。没想到策君竟然在找我。”当初把他骗到帝女精国抢夺王夫擂台的又是谁,俏如来八风不动,公子开明绕着他走了两圈,拽过旁边的侍女:“喂你,说说你家主人回来了没有。” “主人回来了。”绯衣温顺的回答。 “这么快就答哦,真的假的,俏如来你来告诉我。”公子开明枪口一转,俏如来叹了口气,转头:“南陵王回来了。” “哦——” “又离开了。”俏如来淡淡道。 “啊,啥哦这么快!”公子开明猛地转过脸,假装想了一会儿:“这么想哪里不对哦,俏如来你这个死孩子最好不是在骗我,不然我就不能告诉你史艳文去东都找你了哦~” 俏如来一惊,望向他,语气颤抖:“策君?” “真的哦。”公子开明声音一沉,忽然道:“死小鬼,果然那只孔雀还在这里!”下一刻,公子开明倏然消失不见,脚底下一只月白圆盘出现。 是宵暗的瞬移。 绯衣却是见怪不怪,俏如来看她那样,就知道宵暗在府中没有少用过这一招。 他心里面纵然如同火油翻滚煎熬,也不能如今就发泄出来。佛珠在指尖一颗颗滚过去,许久,俏如来才冷静下来,坐在床边。 多久了? 稍稍算来,也有九个多月功夫,人世如何,他不敢想。唯有靠着找到父亲的念头,一意支撑。如今离开了东都,父亲又前往东都……他……他又该如何才好。 俏如来未曾察觉,外面悄然垂下一道黑幕。 这黑幕看着他昏沉欲睡,凭着本能上了床榻。不多久,发出淡淡的呼吸声。宵暗下一刻出现在床边,气色之差,比起刚才更加可怕,他伸出手指,虚虚一拢,就从俏如来头顶上抓住什么东西一样,拉扯出去,鲜红的眼睛慢慢淡去血色。 他走到了桌边,坐下来喘了口气,慢慢倒了杯冷茶。 刚要喝茶,忽然意识到这茶杯是俏如来刚才用过的。 宵暗垂眸注视片刻,手指摩挲杯沿,摩挲几下,僵住不动。他回过头,惊恐的看着俏如来,惊恐之中还夹杂跃跃欲试的作死,挣扎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我洗过手了。”他下意识的轻声说:“抱歉。” 手指缓缓的,碰了碰柔软的唇。 一触即收,尽管如此,宵暗也露出自我厌恶的嫌弃,心虚的转过身。 魔世的小jiejie美阿姨不香吗,为什么他好端端一个直男要去摸另一个直男的唇。虽然手感是挺好的……靠!一个男的,嘴唇手感好不好关他屁事啊!他现在可是sao包的全魔世闻名的孔雀王,这个时候明显最柔软的也该是他才对! 宵暗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好干。 没感觉。 等等!他这岂不是间——接——接——吻! 死了死了,他的直男节cao没有了! 宵暗逃一样的离开了俏如来的房间,急匆匆穿过中庭,走到了黄昏中庭。黄昏中庭作为整个王府的中心,同时也是他术法结界的核心。修罗帝国的策君此刻还在里面的密室团团转。 这不能怪宵暗。 魔世的友好交流是从打一架开始的,策君尤其喜欢动手动脚偏偏他的情况不能再受到伤害了。 不然会很痛。本来黄昏魔族的身体就很脆弱,痛觉发达,纤细的触觉神经有利于黄昏魔族对地气的吸收,但也会让战斗之中不像其他魔族那么耐打。宵暗回过神来,在黄昏庭院的宝石树下,困住策君的宝石裂纹又一次增加了。 “解!” 公子开明下一刻,弯下腰,站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下一刻,宵暗漂浮在空中,微笑着看公子开明叉腰仰起头来:“靠,魔你老X,快下来。” “策君怎么不谢谢孤。”宵暗笑着,低头看着他道:“孤今夜送了你大礼。本以为策君至少要到明天才回来。” “俏如来怎么和你在一起?等等等一下,今夜的事你慢慢说,留下那么多魔兵是怎么回事,本策君是——”公子开明一顿,终于明白了过来,当他明白过来,看宵暗的神色也不闪烁着一点怀疑的戏谑:“是俏如来。” 宵暗无奈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还走吗?”公子开明道:“本策君也不是万能——” “劳烦策君。孤累了,其他的事管不动。”宵暗懒洋洋的飘落下来:“王夫一职,看来本王也是无缘无分,只能忍痛错过了。唉——” 刹那之间,天之手和降妖宝杖交击耳鸣,迸光飞溅。 “虽然本策君能带你离开是不错。” 俏如来实在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是被公子开明叫醒的,而公子开明一进来就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子之后,站在旁边,手抵着下巴做沉思状。 “但你能说服宵暗同行的话——”公子开明以难得一见的正经态度,沉沉缓缓道:“本策君这回就算输给你。并且,你和史艳文能否回去,也多一分把握。” 俏如来不能不关注他说的这句话。 “到底要如何回到人世——”这个问题,俏如来问过很多遍了。但公子开明当做最后一张底牌捏在手里。 “嗯,有一条通道!” 俏如来看着他,等他继续。 公子开明眨了眨眼睛,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他俏如来的目光好似在考虑这么个矩子能称斤轮两怎么多卖钱。 “这条通道就在南陵王府西北无肠国之后的山野之中,到处都是魑魅魍魉可怕的魔族吓得本策君饭都吃不下尤其是最近——出现了一个麻烦棘手讨魔厌的大家伙!本策君非常确定肯定一定是孔雀搞得把戏,你和史艳文要想离开?先让他松口。”公子开明又拿法杖戳了戳地面,恨恨道:“魔他老母,最近到处四处各处都有奇怪地气流窜,是不是他的把戏本策君虽然有七八成把握但是要敲定还是要把他弄出这里才行——” “怎样?” 俏如来低下头,闪过昨夜所见。浩峰朗月,白色游龙。血rou浮屠,哀鸿遍野。 “我……”俏如来犹豫了一瞬,道:“我答应你。” “好啦好啦,别说的这么不愿意。”策君拍了拍他肩膀:“本策君十分信任看重肯定你的能力哦,尤其对那只魔!” 宵暗和策君公子开明,作为幽暗联盟和修罗帝国同时防御凶岳疆朝的魔,彼此间关系说起来绝不生疏。宵暗虽然爱好奢华,在东都甚至幽暗联盟都是不务正业,喜欢享受的魔,但他抗击凶岳疆朝的实绩不差,若他没有这么点实绩,自然轮不到东都去争夺王夫。 但他去东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好王妹添堵。 在不妨碍大局的情况下尽力给王族添堵,给父皇添堵,给王妹添堵,这是他自找的乐子,也是为了从前把他召唤而来的那个王子宵暗的一点小小的出气。还有什么比驸马忽然消失不见更加让魔伶气急败坏的么?宵暗不无愉快的想象那个暴躁的公主气得摔东西的画面,美滋滋喝了口酒。 但这出气也仅止于此了。反正俏如来也要走了,他也要继续当他的王爷,接下去再玩一次,那就不好玩了。 宵暗垂下视线,酒杯里小小的水涡平静后,浮现出白发白衣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 恋爱是明镜心的大忌,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果他不能保持灵台清明,再像昨晚上一样患得患失,将来的下场,不止是失去魔体,还会沦落的和魔伶、诛黄昏一样大爱大恨,难以自控。 精卫血脉啊……当真适合诠释这八个字。还有比死后化为怨鸟,以大海为敌的族类更加大爱大恨、狂喜狂怒么?魔伶太爱俏如来,稍微戳一下也会发狂,反而让俏如来不喜欢,而他这样——他还没有泥足深陷,离开之后一阵子,自然也就淡忘了。 宵暗还没有察觉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昨晚还在强调直男的他,如今顺利过渡到了和俏如来不可能有未来的自我说服。 而这自我说服的防御,在俏如来求见,道明要去东都,但策君无法前往之时,哗啦啦的碎裂了一地。 有道理。策君毕竟要以沉沦海彼端为重,那么俏如来孤身一人出行,一路去东都,很有可能赶到东都,没找到史艳文,反而被魔伶抓走了。 “咳咳。”宵暗一丝理智摇摇欲坠:“策君竟然不愿去。孤又有何理由,一定要帮你。” “因为……”俏如来微微低下头,露出为难之色:“俏如来别无他人可以请求,唯有王爷帮过俏如来,此事王爷不愿应允,俏如来只有自行前往了。” “唉,”宵暗摇了摇头,掩饰心底的喜悦之情,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孤答应你就是。” 俏如来一怔,一声轻微的叹息自血rou里浮起,在他耳边轻轻拂动。 从广野山到东都,宵暗又一次化身为龙,这一次,魔世迎来了天明。蓝月期过去了。 宵暗浮游的高度也变得低了,好让俏如来看清楚地面魔世地形风光。虽然口不能言,宵暗微微看到俏如来不支模样,都会以鼻息提醒他坐稳当,虽然宵暗自信得很,就算俏如来掉下去,他也有办法应付过去,但俏如来还是稳稳妥妥别受到惊吓更好。 俏如来抓着龙鳞,却不十分用力。 他在脑海里翻滚这几日,甚至之前的一些细枝末节,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宵暗,让宵暗对他如此青眼,却又掩饰真意。 东都就在云层之下,宵暗先把俏如来放在王都旁边一处山峦,又用术法几次传送,他们穿过王宫之时明显感受到一番阻隔。宵暗最后停落之处是青乌白鹤楼,他叹了口气,道:“等一等吧,魔伶很快要来了。” “宵暗。”俏如来用名字称呼他:“多谢你。” 宵暗脸色青白,微微一怔,眼神柔和下来:“你要多保重了。”话音未落,魔伶怒气冲冲而来:“宵暗!你竟敢!你真的——” “不过是邀请驸马看风赏月,走一走附近罢了,”宵暗还是轻浮的态度:“王妹这么担心,怕我对驸马做什么!” “我要褫夺你的封号!”魔伶怒道:“你等着——不管谁阻拦我,我要逐你出精卫一族!” 她一把拉住俏如来,就要怒极离去,宵暗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忽然抓住她的手,贴着耳边:“好得很!届时孤杀驸马,更无顾忌!” 魔伶话音如冰,锋芒无匹:“那你就等着——我登位之后,第一个处置了你。” “到时候王妹必然是帝女精国历史上名垂千史的女帝,残暴无道,纵恶无忌,史书上如何写你?哦,对了,有个词叫——罄竹难书,”宵暗站直了,悠然一笑:“孤在宫里,等着王妹重、赏。” 无论宵暗愿不愿意,都要留在宫里了。 如果之前魔伶还是因为俏如来的失踪大发脾气,如今完全是为了宵暗的挑衅,尤其是对俏如来的一番宣告,魔伶再也受不了这么王兄,甚至不能在俏如来面前收敛脾气,但她看向俏如来,眼底的光芒不再是殷切的鸟雀讨好的喜悦,而是掌权者特有的冰冷。 “驸马,”魔伶用哀婉的声音问:“我与你说过,不要和王兄靠的太近。” 俏如来已然猜到了宵暗一番话,就是要为他拉走仇恨,不多犹豫,低声道:“是南陵王盛意邀请。” 魔伶叹了口气:“王兄邀请你,你有魔狂,难道不能拒绝他?我知道,王兄一贯有骗人为他生生死死的本事,他真要骗你,就为了让我苦不堪言。驸马,我有一个法子,让他再也不能骗你。” 俏如来往后退了一步,警惕极了,魔伶最后一丝犹豫也去得干净,只对自己喃喃道,我们到底要做长久的夫妻。她走上前一步,刹那间浮出红色血纹,俏如来于咒术所知不多,袖袍一挥,那血纹犹如生命所附,从袖袍一路攀爬,扭曲蜿蜒,留在他脸颊一阵灼热刺痛。 俏如来下意识惨叫出声,颤抖的抚上面颊。 魔伶静静道:“这是血纹魔瘟。”她笑得舒心畅意:“驸马,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