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8. 八岐大蛇的法师塔是一处幽暗无比的裂缝，他称其为狭间。蔓生不祥的黑气裂缝入口宛如能通向另一个世界，数道封印将之掩盖，组成门扉。比起法师们隐藏自己的老巢或者说移动堡垒，八岐大蛇的法师塔更像是一所监狱。 清醒着进入进入黑暗的地底，须佐之男显然有些留恋明媚的人世风光，他问：“大人，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生活？”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那您为什么要出门呢？” 醒来以后，须佐之男已经问了一路了，八岐大蛇从来不知道须佐之男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他用法术将狭间深处化为看上去普通的民居，点亮灯光，人造的光明洒在须佐之男的白裙和格子围裙上，装饰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但蛇神能在黑暗中视物，他欣赏了好一会儿才点亮更多光源，说：“为了赚钱养家。你的裙子很贵。” 须佐之男心想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八岐大蛇长了一张形状优美的好嘴，可惜嘴巴里吐出来的全都是气人的话，不过须佐之男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仆，第一反应绝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想自己该怎么才能比他更气人。 没有记忆的须佐之男还有身体的记忆，厨艺不减当年。 “大人这么努力工作挣钱，是因为您吃得太多了吗？” 八岐大蛇沉默。 须佐之男没有露出成功嘲笑对方的表情，他羞涩道：“大人，看到您吃得这么多，我很高兴。您明天还回家吗？” 蛇神的蛇魔遍布世界各地，帮助他确认神殿讨伐恶神的进度。为了确保神子神女们顺利得到神格以及为了买想吃的点心，蛇神偶尔也会外出。他自称是一位法师，留给他的仆从须佐之男许多蛇形态的使魔。 蛇魔们大小不一，大多数蛇魔身体最粗的一截如须佐之男大腿一般粗细，小的那些蛇魔身体还不如他小指粗，四五条盘起来都不如一颗苹果重。也有几条格外粗壮，黄澄澄的虹膜都比须佐之男的头还要大。 一开始的时候，蛇神其实是想过用繁重的家务折腾一下须佐之男的。 可是须佐之男根本没有主人让自己一个人干活的自觉。他看到遍地的蛇魔就扯它们来帮忙，蛇魔们哪敢不从——蛇魔们是蛇神力量的延伸，八岐大蛇自己都折腾不过须佐之男，遑论那些可怜的蛇魔？ 须佐之男现在是人之躯，但曾在这具身体上爆发过并残存下来的神力在蛇魔们嗅来仍无比具有诱惑力，让蛇魔蠢蠢欲动。须佐之男没有记忆，但还保留着圣骑士出众的身体素质，蛇魔们难耐的攻击都被他当成了热情的求抚摸，被他大力按下。 等八岐大蛇回家的时候，留下看守的蛇魔们皆恭敬垂首，像是被简单训练过，短短一日就养出了听从命令的习性，已经比家犬还忠心耿耿地护卫在须佐之男旁边，帮他搬运做工，洗衣做饭。 须佐之男喜悦地夸奖主人的使魔好用。 主人爱怜地摸摸蛇魔，但是没什么智慧的蛇魔们已经因能为须佐之男大人工作而骄傲，完全不理解蛇神的怜惜，只在主人的手掌下茫然地嘶嘶。 高个子的女仆迎接蛇神时刚从厨房出来不久，他可能刚烘烤过什么用了许多糖的食物，整个人闻上去又香又软，一点也没有那个追杀八岐大蛇的圣骑士长的疯狂，也没有千年前处刑之神的威势。当然这件事的原因可能跟他的衣着关系很大，须佐之男穿着长裙不说，围裙上还沾了不少面粉。 就算是两米的疤脸肌rou壮汉穿女仆装都很难让人相信他能有威严的气场，除非他围裙上没沾着白白的一团面粉，而是红红的一摊血浆。须佐之男这种帅哥更做不到。 刚从神殿里把须佐之男带出来的时候，圣骑士长身上那套淋满鲜血还被恶神神力侵蚀以至于破损的圣骑士战甲早已经被他的下属们拆下，当时须佐之男只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衣，只剩额头一件金闪闪的额饰压着颜色更灿烂的神纹。 八岐大蛇趁着对方还满脸茫然，在他腰上盖了一条白色的围裙，这是本来就准备在这里的一套衣服。 白围裙配着须佐之男原本那件黑色的衣服，真的有点像女仆装。蛇神直接笑出声，他看着须佐之男因一无所知而迷惑的神色，深深觉得时机难得，能乖乖穿女仆装的须佐之男如同因失忆而听他话的须佐之男一样难得，都是他需要好好把握住的时光。 所以八岐大蛇得出结论，他得带对方去多买几套裙子。 从暂时的住处出来，在去往狭间之前，他将人带到店铺，一开始是让失忆的须佐之男自己去挑。 须佐之男换好半成品，一件老式裙装。鞋是蛇神早就在这里订好的。 两人身高相同，须佐之男穿着高跟鞋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八岐大蛇，蛇神只好自称法师要不沾尘世尘埃，他漂浮飞翔在空中，如愿俯视对方。须佐之男本来打算换双更高的高跟鞋，但这里并没有他的尺码，只好遗憾认输。 虽然穿有跟的长靴打架很灵巧，但须佐之男并不会穿女士们穿的那种高跟鞋走路，只能踮着脚慢慢走，等走到八岐大蛇面前的时候，已经因为身体本能还在而稍微飞起来了点。 八岐大蛇心想真是浪费。 蛇神习惯须佐之男的金属铠甲的声音，让工匠在他的鞋底加了铜片，走起来的响声，比起高跟鞋的声音会更像他穿着以前战甲走路时发出的。须佐之男飞着当然就听不到了。 女神神力衰弱到无法令众神苏醒，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她的神力给神族不够，可即使是沉睡状态的她也能给人身的信徒们力量。近百年太阳女神并非第一次沉睡，神殿的立身之本圣光一直能净化出纯洁无垢的圣水，用以驱逐灾祸，安抚病痛。 八岐大蛇在唤醒须佐之男之前，以自己的神力替换掩盖这具身体之中太阳女神的力量，只是须佐之男没有记忆，无法用出招式。虽然现在的他就算找回记忆也打不过一位神明。 这样的须佐之男对蛇神来说是很陌生但也很有趣的。须佐之男因为身体本能飞起来而露出的那种惊奇而天真的神色让八岐大蛇心中充满甜蜜和喜悦，他那身无趣的衣服又让八岐大蛇兴致全无。 须佐之男身上遮盖得严严实实，衣裙毫无情调，还摘掉了金色的额饰，又把那头闪耀的金发用布巾蒙了起来，浑身上下唯一精致的饰品是一个发网，一般只有养老的贵妇人才会用的那种，非常华丽的蕾丝网上面甚至还坠有一尊雕刻精致的女神半身像。八岐大蛇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要瞎了。 是故意的吧，须佐之男就这么不想穿女装？难不成是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太多人，意识到了世界上只有女人穿裙子这件事？ 八岐大蛇一点都不信这是须佐之男真正的品位。须佐之男做神做人的时候都喜欢饰品，蛇神因为这些事被冷战过好几次，他一直觉得不能怪他，毕竟须佐之男的抹额带子都很漂亮，看上去就很适合拿去往树上系蝴蝶结，而且没剪过三贵子长发的邪神神生是不完整的。 神将以前总为女神打扮，他会指挥神鸟们衔着女神的那些发冠，认真挑选颜色最适合当日晨光的一顶，哪怕穿着战甲戴着厚手套，他也能将珠宝编进天照浅色的长发，根根发丝不乱。八岐大蛇记得须佐之男覆盖着铁甲片的手指是以怎样的弧度并拢，又是怎样如花朵绽放般张开，时隔千年，那种模样仍然会让他陷入回忆。 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须佐之男，蛇神忍不住揉揉眼睛，幸好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勉强。于是八岐大蛇纡尊降贵地亲自为对方挑选衣服。 可能是因为觉得新裙子还挺漂亮的，须佐之男倒也没反抗。他细心将腰带系好，但解开了胸前的几颗扣子，袒露着形状完美的喉结和胸肌，还满怀期待地说：“大人，腰细一些有没有显得我胸更大了？” 这样的男性化特征稍微冲点冲淡了一点这张脸的秀丽，将他的气质稳定在俊美上。 八岐大蛇看了一眼对方那几层裙装布料都没能淡化的臀部弧度，心想这很难评价，祝你成功吧。他敷衍几句，在订单上又加了几件短裙。 === 八岐大蛇亲手摘下原身上最漂亮的一片蛇鳞，细心打磨。 他想要这样做就直接动手了。哪怕他直到打磨完那片蛇鳞，将它对着阳光仔细察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要做什么。 打磨后的蛇鳞拥有格外绮丽的光泽，八岐大蛇特别满意，心想不愧是我。 缘结神忍无可忍：“八岐大蛇大人，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她被蛇魔卷着吊在半空。不是不能将蛇魔击杀，但是她担忧会不会因此惹到这位喜怒无常的蛇神。 晴明心态很好，还能笑出来，虽然话一出口也是怨气深重：“呵呵，八岐大蛇大人有心事，缘结神大人，你我……” 蛇魔将他们二人放下来。八岐大蛇慢吞吞地说：“我的蛇魔如此喜爱两位，我也没有办法。” 缘结神都快哽咽了：“行吧。” 八岐大蛇把玩着手中的蛇鳞，邪神的神力如黏稠的血液在其中涌动：“二位都是帮人排忧解难的高手，能否帮这片蛇鳞找到一个去处？” 晴明说：“既然您已经选中了，我又如何能谈论……归宿呢？” 八岐大蛇心想纯白的灵魂来高天原几天都能变成谜语人，天照的信徒没一个好东西。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让须佐之男猜他心思的。 缘结神在晴明帮她的信徒捎来的供奉里翻找，觉得这条丝帕不太正式，那个盒子又太过繁重，哪个都当不了包装，最重要的是信徒们给她的东西她哪个都舍不得，都是珍贵的心意，怎么能给别人做陪衬。她是位刚诞生不久，没有自己的东西的女神，于是最后她说：“想给须佐之男送礼物直接给就行，他会很高兴的。” 蛇神怔愣，难道说这二人以为自己不好意思给须佐之男送礼物吗，笑话，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我并非没有给人送过礼物。” 缘结神大怒：“爱人者终会别离算什么礼物，你那是诅咒吧！” 总而言之，八岐大蛇还是去了。 他突然出现在须佐之男背后，居高临下地抱住对方。须佐之男对二者的身高差很是疑惑，转头看到原来是一群蛇魔将蛇神托起。 在须佐之男下意识飞起来跟他一较高下之前，八岐大蛇将一样东西放在对方手中，将神将坠到高天原雪白的地面。 邪神污浊的神力如蛇般缠绕上须佐之男的手指，后者低头看，是颜色非常绮丽的一片鳞，有着仿佛是被雷火烧灼淬炼过的金属一般的光泽。 须佐之男用带着铁甲片的手指摩挲蛇鳞，紫色的蛇瞳直直盯着对方低下头金色的发顶。 “做抹额不合适，陪我去做条腰带或其他挂饰，如何？”神将抬头，面带微笑地看着蛇神，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后者身上，只是注视就足够让蛇神眼神闪烁，情不自禁地去牵须佐之男的手，听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竟然学会讨我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