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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昙花初败

    

第二节·昙花初败



    以屈辱姿势跪匍在皇帝面前的沈红英,听见这么不痛不痒的笑言,立时红了眼睛。

    她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覆住泛起的雨珠。

    外头风雨交加,内里烛火惺忪。

    她强忍着情绪,咬着唇发白,也到底没能忍住,酝出的一滴酸泪,从惨白的面颊滑过,砸在腰间垂下的白玉上。

    皇帝也没有错过这滴泪。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松开沈红英的手腕。

    女人身上的香,不腻也不甜,像是药香,一种天然的冷,与香炉里点的那一味,金尊玉贵的比起来,格格不入。

    甚至混在一起,都是一种冒犯,一种辱没。

    皇帝的目光压下,暗度过女人脖颈。

    明显不合身的内人服制,交领的地方微露缝隙,能窥见内里的一点细雪。

    而那一点雪,也泛着红。

    似雪中覆梅。

    又似昙花枝条。

    清冷、神圣、不容侵犯。

    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威严、冰冷、更不容抵抗。

    金笄松开朱砂痣,回到美人下颌,使她被迫引颈。

    皇帝俯身,压下来的暗潮裹住她,如数九寒蛇,刺骨寒冷,也阴凉危险。

    他自上而下逼视,“这身衣衫是太子借你的吧。”

    “你想做什么。”

    沈红英张了张唇,还没说话,皇帝突如其来地在她身上的动作,让她全身紧绷,头皮发麻。多喘息一下,多有一个动作,都是一种“挑衅”的罪过。

    圆领袍的袖扣被人挑开,乳白外衣也被分拨开,然后是中衣。

    尖端顶在脖颈喘息处。

    完整的露出那截儿仰起的,在昏暗烛火下,微微颤栗的孱弱脖颈。

    皇帝只是挑开了它,露出了它。

    什么没说,也什么没做。

    甚至目光也是冷淡的,称不上幽深,更谈不上无论是何种人,都会对女人身体产生渴望的炙热。

    没有,都没有。

    他跟欣赏一个精致完美的武器一样,

    看着她。

    把玩它。

    可分明,这样赤裸的男人对女人的好奇与渴望。

    不是在他将她生拽下来时——

    表露过么?

    沈红英微弱地呼吸着,顶在那里的金笄,好似也热了起来。那截仰起的颈儿轻缓地上下滑动,咽下一回唾液,金笄又顶了一下,沈红英的吞咽停下。

    不敢动了。

    忽而,金笄开始滑动,尖端勾起的地方,引起一阵细痒,那样细细麻麻的感觉,令她受不住的鸦睫颤动。

    “沈姑娘的舌头,不想要了?”

    皇帝突然问道。

    脖颈的游走更加厉害,甚至,开始往下。

    往下,

    就快要……

    沈红英受不住了,她甚至强压下喉咙会发出的一声轻吟。

    她不能忍了。

    沈红英微抬眼眸,水光盈盈的眼,望着皇帝,正要开口,可外头风吹雨急里的一句话,令她隔绝在喉。

    痒停了。

    金笄更冰冷了。

    她刚鼓起勇气的目光,立刻垂落下去,不敢再看。

    外殿,红袍覆地。

    如沐春风般的声,响彻整座兼行宫。

    “臣恭请陛下圣安。”

    ·

    伏溯没有见到沈红英,事实上,他也无法确认此刻沈红英是否就在这里。

    椅木端坐的皇帝淡声,“定省过了就预备着朝会罢。”

    正起身离开,伏溯开口拦下了他,“陛下,臣,”

    皇帝平和的目光探去,伏溯躬身行礼,“臣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皇帝微微提着嘴角,“太子最好,想好了再说,说的最好也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二字轻飘飘落下,伏溯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像火折被吹燃,乍一下抬头直视君王,脱口而出:“这不是小事!”

    “哦?”

    伏溯垂首,撩袍跪下,拱手回道:“陛下,这的确不是小事。”

    “是有关户部尚书沈文正与其之侄沈直一案,恳求陛下,令三司重审!”

    皇帝眸色一变,嘴角的弧度还保持着,笑意却没了,“太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议什么吗?”

    “臣知道。”

    “你想好再说。”

    “此案疑点重重,怎么会证据就那样清清白白的出现在——”脱口的字被伏溯咬下,但他不敢停息,又紧接着道,“沈文正一生清廉,无论是地方为官还是调至尚书省,吃穿用度,自身与妻儿都尚节俭,更遑论年节沈家常开粥济民。”

    “而他的子侄,做了水部侍郎以来,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样的臣下,又怎会做那些上表证据所说的事,搜刮血脂,残害百姓呢?!”

    天要亮了,外头飘斜的雨慢慢停了。

    可室内的风雨欲摧之势,才刚刚开始。

    皇帝微眯眼睛,审度着太子,一声难辨意味的呵笑,“太子很清楚啊。”

    “臣……”

    戛然而止的话,硬生生地破在舌尖,伏溯刚一抬首,却见自天子手中脱袖而出的金笄,正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瑰木把手上。

    清脆的声,沉重的声。

    伏溯愣了一下。天子一向正洁衣冠,决不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状况,可……

    本该在莲花冠上的金笄,此刻却在手中把玩。

    他回过味来,喉咙发紧,直直地盯着那根晃动的金笄。

    “太子还想说什么?”皇帝问。

    “臣想,”伏溯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扣出下面的话,“按朝律例…”

    依旧没有说完。

    但这一次打断它的,不是金笄的敲击声了。

    是更大的、更清脆的,一种玉瓶跌碎,溅在井旁的。

    清冷,决绝。

    ·

    沈红英站在门后,摔破玉佩的手,还在颤抖。

    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听得见对话。

    含着笑意的逼问,由衷的陈情。

    这都是她承受不起的。

    沈红英掐着掌心,一直对外面那个赤诚的人儿,说着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

    直到那声呵笑响起。

    那句‘太子很清楚啊’灌入耳中。

    这是天大的,不能容情的,私相授受的罪过啊。

    沈红英脑海里也冒出方才的情形。

    天子与她,听过那句请见后,他没有挪动,只是含笑看着她,淡然又像看笑话一般。

    “沈姑娘,太子替你家求情来了。”

    “不是,小女没有求殿下…”

    “小女?沈姑娘,你穿上了这层皮,却还是没看清楚,啊?”

    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她没有苛责,轻轻扬起的声调,跟调笑打趣似的。

    跟从前,跟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

    可是下一秒,他攥住她的手站起来,拉着她走到门口。

    “在这听着。”

    他带着金笄出去了。

    直到伏溯说出那句按朝律例。

    如暴雨淋刷一般,令沈红英冷了半个身子,硬生生惊醒。她顾不得许多,从腰间拽下那枚玉佩,砸向地面。

    打断了他的话。

    也回应了皇帝的话。

    兼行宫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件,都归属天家。

    连这身内人服制都是天家的。

    唯有这枚玉佩,属于,沈红英。

    但现在,它碎了。

    ·

    皇帝推门走进来,并不意外沈红英的举动,反而笑了起来,“沈姑娘听见了?”

    “是。”

    “是?那你怎么想?”

    皇帝用脚摆弄着玉佩碎片,“太子为沈家所言,字字肺腑,朕深感动容。”

    踹开碎片,他朝前一步,又用金笄抬起沈红英的脖颈。

    “你姑且帮朕拿个主意,要不要允。”

    沈红英抬起浸湿的鸦羽,只看了一眼,便深感忧惧地垂下去。

    宫内人是不可直视皇帝的。

    “小…小人,不敢乱议。”

    皇帝笑了一声,松了金笄,交给她手里,让她做好未尽之事。

    镜子前。

    皇帝抬手将镜子摆弄了一下方位,照到沈红英身上。

    “往前只知道沈姑娘,春融细雪,却不知道沈姑娘,观察于微。”

    露出的脖颈在镜子里显得过于干净。

    皇帝笑着指了指,“穿好衣衫,朕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