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烂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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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这个夏天格外闷热。 “……剩下的就是领域和远距离瞬间移动了……硝子,你的实验小白鼠借我一用啦~” “欸——” 耳边是两位同级有说有笑的讨论声,伴随着躁动不止的嗡嗡蝉鸣,强烈的阳光投射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夏油杰穿着一丝不苟的全套制服,独自站在建筑投射的阴影里,企图借此获得一丝凉爽。 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强”。 无下限术式开发得更加精深,任务也全部都能一个人高效完成,夏油杰都记不起上一次他们两个共同出任务是什么时候了。 “杰,你最近是不是瘦了点?”穿着白T恤的挚友插着兜笑嘻嘻走过来,歪着身子左右打量着他。 同样脱掉了制服外套的硝子也走过来,躲进荫凉里,嘴里叼着薄荷味的棒棒糖代替烟草,“脸色很差啊,夏油,最近没睡好吗?” 自从上次他和悟两个人双双在校园里遭遇袭击危及性命后,硝子虽然嘴上没说过,但明显开始加紧逼迫自己精进医术。她原本就不常出外勤,如今更是一步也不离开学校,简直把自己活成了天生生长在这片古建筑中的土地灵。夏油杰经常凌晨晚归的时候,能够看到硝子的宿舍彻夜亮着灯,不知何时才会休息片刻。 硝子多少有点怪罪她自己,尤其是作为后勤治疗人员,没办法在第一线为他们提供及时的帮助。夏油杰觉得她完全是在自我苛责,当初要不是硝子不顾危险跑到薨星宫地底救治他,他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结果硝子还被坍塌的落石砸到医者最宝贵的双手,平白受了些皮rou之苦。 这都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倘若他能够像悟那样,或许硝子就不需要亲自涉险,或许他就不会输给术师杀手,或许理子meimei就能得到拯救平安活下去,或许……御我就不会为他而杀人了。 都是他的错。是他输了,是他失败了,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他走错了路。 “只不过是苦夏罢了,我没事。” 他这样回复同级们的关心。 “难道是素面吃太多了?” 白发挚友笑得一脸揶揄,龇着一口白牙,带着一股无忧无虑的孩子气。 老实说,看着悟这个样子,夏油杰实在是很难将他和那个最近在许多辅助监督口中拥有“雷霆之威”的年轻家主对号入座。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悟好像突然对掌握实权有了兴趣,开始以五条家主的身份强硬插手总监部的事务。具体的情形夏油杰没有多问,但根据几个辅助监督闲聊时泄露的只言片语,似乎悟这个“新人”做得还挺有模有样,短时间内已经积累了相当一批“五条派”作为拥趸,隐隐有和旧势力分庭抗礼的势头。 原本夏油杰对这件事没什么实感。直到某一天,几个新上任的年轻的辅助监督接他们去任务现场,迎接悟上车的时候,齐刷刷冲着悟鞠躬行礼,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五条大人”。夏油杰当时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挚友的表情,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看见了不熟悉的、凛冽而又平淡的神色。 刚入学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个时候穿着华贵和服的白发少年就露出过与之相似的那种、习以为常的、高傲而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夏油杰将记忆里初见面的那一幕与现在眼前这一幕对比了一下,顿时既模糊又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区别。 就好像……悟他长大了一般。 虽然这个形容有点奇怪,但夏油杰觉得同样很贴切。详细的形容太过复杂,总结起来其实就是长大成人的感觉。 悟正在一步一步成长为出色的成年人,天之骄子,力量强盛,大权在握,锋芒毕露,如同冉冉升起的骄阳一般耀眼。假以时日,悟他一定能够成为咒术界的领头羊,第一人。 而他留在原地踏步,对比之下就仿佛是被抛下了一般。 “我先走了,回见,杰。”白发挚友对他挥挥手,“记得多吃点rou,哈哈哈。” “好,回见,悟。” ……这或许也是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一环吧。夏油杰并不认为自己和悟的感情变淡了,他们依然会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相互关心,出任务的时候给对方带合乎对方喜好的手信,只不过有些事情与感情深浅无关,与个人意愿无关,只不过是大凡相同的必经之路罢了。 这个夏季非常忙碌。 频发的自然灾害,混乱的社会秩序,大量恶性事件,人心随着舆论浮动而变得千奇百怪,负面情绪形成的咒力膨胀如同一场笼罩世界挥之不去的雾霾,咒灵如同蛆虫一般源源不断,在名为“世界”的巨大尸体上蠕动不止。 祓除,吸收,周而复始。 咒灵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刻入了他的舌头,肠胃,甚至灵魂,让他错觉自己也变成了尸体,散发着如出一辙的腐臭味。 抑制器早就用完了次数,放大器也难以让食物的味道掩盖住咒灵的味道,一切外物都失去了作用,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置身于烈日之下,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正在被炙烤着的rou,被反复煎熬,既得不到拯救,也无法立刻死去。 他是为了谁才如此痛苦? 是那些大张旗鼓买凶发动袭击只为杀死一个无辜少女的盘星教教徒?还是那些或直接或间接压榨、虐待、残害咒术师甚至是普通人同类的参与者?亦或者是作为咒灵诞生源头的……罪魁祸首们? 罪恶是如此司空见惯,众所周知。夏油杰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在知晓这一切的前提下才成为咒术师的。 他是怀抱着拯救众生的理想才投身于其中的,但他重又开始质问自己,他到底在拯救些什么? ……不行,不能这么想。要坚定心志,履行好咒术师的职责,还有很多人等待他的拯救。 ……无咒力的……猴子们…… “夏油学长!” “……啊,灰原。” 思绪被打断了。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正常。 “明天有任务吗?” “是的!我会记得给前辈们带特产的!” “……”夏油杰笑了笑,被活力满满的后辈感染了些许,情绪稍微回升了一点,“……灰原,咒术师这行,还干得下去吗?不会痛苦吗?” 灰原雄并没有多想,反而很认真地开始考虑最尊敬的前辈提出的问题,然后给出自己的答复,“嗯……我不太擅长复杂的思考,但是我很喜欢全力以赴地去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是这样就会很满足了!” 夏油杰定定看了他片刻,“……啊,是吗,说的也是啊。” 灰原比他更纯粹也更直率,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不会因此而折磨自己。 掷地有声的脚步由远及近,身高腿长的金发女性走到他们面前站定,肌rou线条流畅的胳膊撩动长发。 “你就是夏油君?”她脸上带着属于成熟而强大的女性所拥有的笑容,“我想和你谈一谈。” …… 又一次把伏黑惠从学校接回家中后没多久,你接到了夏油杰的短信。 事实上,他是直接给你打了电话的,你没有多想直接接通,结果电话那端的他反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久久没有言语,直到你忍不住发出疑惑的声音,怀疑是自己这边的网络信号不佳。 仿佛被你的声音惊醒,他在那边猛地深吸一口气,短促而喑哑地说了一声抱歉,然后非常狼狈地挂断了电话。 你:? 因为很少被别人挂电话,你心情微妙地点击查看他的头像挂件和心情值,那只小小的狐狸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不是血条满满当当地摆在那里,你会以为那已经是只死狐狸了。 思考了片刻,你先是回拨了他的电话,响铃三声后对方还是挂断了,于是你转为发短信。 你:[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吗?] 夏油杰:[……抱歉,我现在可能不太适合通话。] 夏油杰:[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些想你了。抱歉。] 他连着说了两个抱歉。 啊,这小子,你都差点忘了。 最近一直在处理甚尔的事,导致你有点忽略了他那边的进度。不过从他主动打破冷战的行为来看,这段时间让他自己慢慢发酵情绪小有成效,看来他已经自己拧巴出了一个初步结果。 对于收获果实的邀请,你当然是却之不恭,迫不及待。于是只稍微晾了他片刻,你也就没有拖泥带水地给他回复了短信。 你:[要见面吗?你有时间吗?] 夏油杰:[有,我有时间。] 夏油杰:[能今晚就见面吗?我很想见你。我现在就出发,你在家里吗?] 你:[我暂时不在别墅那边。你吃饭了吗?我们在第一次约会的海底餐厅见面吧,我让厨师提前准备好晚餐,今晚那边不会招待别人了。] 夏油杰:[好,麻烦你了。] 对话到此结束。你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目前为止与夏油杰相关的攻略进度。自从上次你决定暂时放置他一段时间后,你就没有再时刻跟进他那边的个人进展了。当然这段时间里关于夏油杰的处理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出生别墅记录着一切内部活动,当然也包括npc的行为。在你们那天不欢而散后,夏油杰曾经悄悄去过一次别墅,只不过那时候你不在别墅内,他自己待了一会就匆忙离开了。发现这条记录后,你摸索着下巴思考他之后很有可能还会再去别墅,也或许他是想在充满二人专属回忆的地方试探你的态度,所以你提前在那里放好了一些物品,特地摆在显眼的地方,确保他能查收到,然后就放任剧情自己发展了。至少从他这些时日以来没有降低过亲密值来看,你的这些保险措施应该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 正在思考晚上久违的二人晚餐该如何应对,乖乖去帮忙准备晚饭的伏黑惠就凑过来,拉住了你的袖子。 伏黑惠:[爸爸,今天也不需要给老爸喂饭吗?] 对话框的半身像上,海胆头的小男孩那张稚嫩的小脸蛋看起来忧心忡忡。 伏黑惠:[我看到电视上说,植物人也要按时吃饭,或者打营养针,才能保持身体健康。] 你无奈地惦记选项捏了捏他的脸颊rou:[惠,甚尔他不是植物人……算了,你当他是植物人也行。但他不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营养,我用别的办法维持着他的生命。] 自从甚尔的rou体被你用副本奖励拉回到恢复愈合状态以后,你就将他安置在了原本他给伏黑惠置办的公寓里,让他靠着天与咒缚的天赋rou体慢慢进行自我修复。当然,你也辞退了原先那个黄名的保姆,换上了你公司里的绿名npc。 这位担任新保姆的绿名npc与你也算是有些缘分,她是从加茂家族离开的族人,id为【加茂水野】,虽然武力值不太高,基本就是普通人的水平,术式也是结界术的类型,但生活技能点满,很会照顾小孩子。而且据她本人说,她被除族之前曾是族长的侧室,生下了继承祖传术式的儿子,年纪比惠大两岁左右,只不过儿子被正室抱养,他们母子不被允许相见,既为了不拖累儿子的前程,更是急于摆脱那个将女人当作生育机器的恶心家族,所以加茂水野主动请离,辗转一段时间后经人介绍加入了你的公司。 在雇佣她做保姆之前,你当然让藤沢纯去找人调查了加茂水野的背景。呈递上来的结果与她的自述相差不大,唯一有所出入的地方在于,在她的孩子诞生后,她给儿子取名为【加茂宪纪】。在日语中,这个名字与“加茂宪伦”是同样的发音,按理来说是一个在加茂家尤为禁忌的讳名,但她擅作主张为儿子取这个名字甚至火速上了户口,在那当下,应当是对于命运的无限愤怒的情绪以及更想要借此行为尽快被除族从而脱离加茂家的考量占得更多吧。 或许是出于对私心抛下的儿子的愧疚,她将一腔母爱投射在惠惠身上,平时照顾孩子的时候格外上心。你对她的经历没什么不满,也没什么想要指责她的。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要成为人,人为自己博一条活路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并不在意她究竟是不是私心战胜了母爱,你只需要她拿钱办事、尽忠职守就足够了——而显然,她是个铁板钉钉的绿名,对你忠心耿耿。 一开始惠惠见到身体没有修复完全、陷入沉睡状态的甚尔时还被吓了一跳,因为怎么摇都摇不醒对方,以为老爸死掉了,当场大哭起来。就算你给他解释了,并且教他通过试探呼吸和听心跳的方法确认人的生死状态,他也还是哭得直打嗝。从那以后,惠惠每天早晨起床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来看一眼甚尔,把短短的手指放在甚尔鼻子下面确认他的呼吸,临上学前也要背着书包跑过来跟甚尔说再见,放学以后第一时间要过来跟甚尔说“我回来了”,晚上睡觉前也必须要来听一听老爸的心跳声,说一句“晚安”,然后才会回自己的卧室躺好。你觉得小孩子这样蛮可爱的,也就没有制止他。而且你也不清楚这个状态下的甚尔有没有对外界的感知,如果有,那父子感情或许会在此期间突飞猛进,一定能让他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拳拳亲情。 毕竟从之前触发过的剧情来看,这对父子之间,尤其是甚尔,在处理自己和亲生儿子之间的关系时并不妥当。虽然“母性”这种东西见仁见智,也不应当道德绑架,但亲子关系和谐总归是更好的,倘若能其乐融融,那就没必要产生隔阂,亲子之间的相处对于孩子的教育和发展是有很大影响的。这还是你第一次在游戏里养亲生孩子,众所周知,玩恋爱游戏大家可能会追求一些saocao作,但一到养娃游戏,大家无不希望能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一切最好的东西,让自己的宝贝健康成长,也算是一种刻在华国人游戏DNA里的理念了。 想至此,你抱起惠惠亲了亲他的脸蛋,一边朝厨房走一边对他说道:[惠,今天晚上你和阿姨一起吃饭好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陪你吃晚饭了。] 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加茂水野转头看了一下你们,手脚麻利地将多余的食材用保鲜膜包起来放回冰箱里。 伏黑惠:[喔,好的,那你晚饭之后还会回来吗?] 你思索了一下,觉得今晚八成能够久违地跟夏油杰搞一次,之后不论成不成你都该下线游戏了,于是你不准备给伏黑惠留希望。 你:[不回来了,你早点睡觉,明天按时起床上学。] 伏黑惠:[唔……那你明天会来看我吗?] 你又亲了亲他的脸蛋:[等我有空的时候会再去学校接你放学的。] 最后,你向他告别: [下次见,宝贝。] 137 没有光源的时候,海底就像一片黑暗的深渊梦境。 夏油杰站在玻璃幕墙前,视野中只有沉沉涌动的海水,充斥着古老的孤独,携带着万钧压力,扑面而来。 夏油杰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墙面,微微低下头弓起后背,难受至极地重重喘息了几声。 “不舒服吗?” 男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非常清淡的香水味丝丝缕缕包裹而来。然而男人仅仅只是在极近的距离下站定住了,没有更进一步,没有拥抱,没有安抚,维持着一个咫尺天涯的位置。 下意识去迎合的手臂却落了个空,落寞地垂下去。夏油杰难以自控地蹙了蹙眉,露出一个隐约崩溃的神情,却又再次强压下去,用力闭了闭眼,将手臂收回,勉强站直身体。 他转过身去,看向许久不见的恋人。 伴随着这座海底宫殿真正主人的到来,无数灯盏次第亮起,由近及远,映亮了整片大厅,连同建筑之外的周边海域,幽蓝色像是海底燃烧的火焰,静谧而又鬼魅。 在这片属于深海独有的光影里,夏油杰看见那张精致而美丽的脸庞,仿佛栖息于此的海妖一般,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中心也被点亮了一簇微光,有着不加掩饰的、令人心碎的平静淡漠。 那种不含感情的眼神带来了一瞬间的刺痛。夏油杰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恋人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那份他不愿意见到的漠然,但伏见宫御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反而先一步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你应该还没吃过晚饭,先用餐吧。” 原本即将出口的不受控制的那些话悉数被堵在喉咙里,转为一句干涩仓促的应答。 “……好。”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景色,同样的彼此,曾经在这张桌子上发生过的事还历历在目,当初体贴到不愿意逼迫他将一切挑明的恋人如今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坐在对面垂着眸子,一心一意切割着盘子里的rou排,背脊笔直,衣饰严谨,充满了拒绝和冷漠的意味。 夏油杰学着他的样子动作僵硬地切割盘中的食物,机械性地将它们塞进嘴巴里,咀嚼几下,再艰难地咽下去。 好恶心…… 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了。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从被伏见宫御我的气息捕捉的那一刻开始,夏油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感受对方的体温,想要rou欲交缠水rujiao融,想要坠落进没有烦恼的黑甜梦乡,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地释放出了分离太久积攒而起的焦虑和渴望,但理智又比身体更清醒地意识到了那些让他害怕的、或许已经面目全非的东西,从而变得退缩,变得畏惧,变得止步不前。 御我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没有碰过他。一直没有。一次也没有。 好恶心…… 眼眶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伴随着颅内的剧痛,那些积攒许久的负面情绪就像一个越来越膨胀的气球,膨胀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爆开的岌岌可危的程度,恋人的冷漠如同锋锐的银针,直接将气球扎破,其中饱含的黑色的淤泥和烟雾瞬间四溅开来,恶臭的味道迅速填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一直满溢着,满溢着,沿着食道上涌,从喉咙和嘴巴里喷涌出来。 好恶心…… 夏油杰猛地推开盘桌,凳子在地上极速摩擦而发出尖锐的噪音,翻倒在身后,他却顾不得许多,踉跄跌落下去,一只手死死扣住桌角,跪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呕吐。 他觉得自己吐了很多东西出来,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吃几口食物,吐出来的只有带着血丝的各种消化液混合物。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是因为那天他落荒而逃了,他将恋人抛下了,所以现在御我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吗? 他们曾经在这里定情,那个晚上御我的吻既克制又狂热……难道现在他们要在同样的地方分手吗? 太残忍了,不要这样,不可以这样,至少不要在这里。 御我会离开他吗?御我会放弃他吗?御我会不再是他的避风港和乌托邦吗? “嗬……咕、唔……”夏油杰垂着头喘息,牙齿碰撞打战,声音模糊,“抱歉……” 真狼狈啊。又是这样狼狈的姿态。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么长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伏见宫御我发出了一声柔和的叹息。他起身走过来,夏油杰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尖头皮鞋停在自己眼前。 热烫的毛巾敷上他的脸。伏见宫御我动作轻缓而又耐心地帮他擦干净下巴上残留的秽物,给他用薄荷水漱口,脱掉他上身被弄脏的制服外套随手扔在地上,搂着他的后颈背,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羞耻,没有责备,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不痛不痒的说教。他就只是很自然地做了这些事,仿佛只是掸去肩上的微尘一般不以为意。 或许御我从来没有变过。 被抱起来的一瞬间,夏油杰就迅速手脚并用缠了上去,将自己化作一株藤蔓,紧紧贴在伏见宫御我的身上。影子一般的侍者们从不知何处的角落里出现,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沉默而安静。 伏见宫御我抱着人来到他的专属套房,再次一起躺到那张大床上,将夏油杰抱在怀里,用被子围拢起来,隔着衬衣一圈一圈帮他按揉腹部痉挛的肌rou。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以重新落入那片让他沉迷不已的温暖香气之中。 夏油杰觉得自己已经变得神志不清了。他的身体本能战胜了大脑的理智,开始肆无忌惮地索要着渴求之物。他胡乱呜咽着,不肯乖乖待在伏见宫御我的怀抱里,一定要拧过身来,跪坐在伏见宫御我的身上,一边扯下自己的衣服,一边去寻求伏见宫御我的手指和嘴唇,甚至是他的性器。 他可能发烧了,但那不重要。被伏见宫御我触摸到的时候,那些将他逼迫得无法喘息的黑暗和污秽就像是被强光驱散的迷雾,争先恐后地四散消失了。属于活人的温度和安全感重新回到他身上,就像回到母亲的zigong,浸泡在羊水里一般舒适无虞。 但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夏油杰发现自己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在乎伏见宫御我,曾经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还有他这副如同病入膏肓一般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是多么依赖,多么深爱,多么离不开自己的恋人。 他在岸边待了太久,不知何时异变生出了腮和鳍,于是他就变成了一条离不开水的鱼。 因此他在此时理智脱缰失去控制之后贴附在恋人身上,发出语言混乱的呓语,求他原谅自己,求他不要分手,求他不要离开,紫色的细长眼眸里蒙上一层水汽,瞳孔失了焦,显得迷乱而又可怜。 伏见宫御我任由他自己白费力气不得章法地动作了一会,才慢悠悠而又轻巧地束缚住他的双手,捏着他一对腕骨突出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另一只手略有些粗暴地握住了他的脖子,向上一卡,强迫他仰起头看着自己。 “杰。”伏见宫御我的表情甚至是温柔的,声音也没有故意变得冷凝严肃,毫无威胁的恶感,但他眼神里的意味却称不上任何良善,只不过夏油杰已经完全沉溺在与他久违的亲密接触中,像空虚太长时间的瘾君子再次享受到毒品的至高快感一般,即便被掐住要害处,产生了几分窒息和难受,他也只是歪了歪头,像小动物一般在伏见宫御我钢铁一般纹丝不动的手指上蹭了蹭,然后既可怜又渴望地望着他。 伏见宫御我笑了笑,知道夏油杰现在不太清醒,但未必不会将他说的话听进去,搞不好现在恰恰是最适合给他洗脑的好时机。 他想要这枚果实,他将其圈起来看护了很久,就算被养歪了,熟透了,也必须烂在他的手里。 “杰,不可以害怕我,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背叛我,”他一寸一寸亲吻着夏油杰的脖颈,耳垂,侧脸,缱绻而缠绵,像毒蛇用獠牙丈量着自己即将吞入腹中的猎物,寒光湛湛,杀机毕露,“永远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永远与我在一起,好吗?” 他咬住夏油杰的嘴唇,撕咬一般将舌头闯进去,同时掐住夏油杰的一条腿弯抬起来压到侧面,扶着自己的性器,毫无润滑毫无扩张地直接挺进那个完全没有准备充分的甬道内。伴随着鲜血的涌出,用那柄粗长巨大的rou刃残忍地切割他敏感脆弱的内里,将自己暴虐酷烈的气息,永远刻印在这片被他征服的沃土之上。 “呃……啊!啊!好、呜……好……”夏油杰在强烈的痛苦和更强烈的快感中迷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撞碎了。他像一只被活着剥皮的狐狸,瑟瑟发抖而又无能为力地被迫打开最柔软的腹部,却又无可救药地痴迷在这份足以将他撕碎又将他重塑起来的强大之中,“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不会背叛你、不会离开你……呜……” 他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那不仅仅是因为剧痛,更是灵魂的震颤,动摇,屈服,而他甚至更加主动地向面前的暴君奉送上自己的唇舌,挺起脖颈,焦急地寻求亲吻和更多的爱抚。 “我不害怕你……”从他通红的眼尾滑下一滴水珠,沿着太阳xue一直没入发丝中,“……我爱你。” 伏在他身上横征暴敛的男人停顿了一下,在无情的风暴和雷霆之中,忽又降下润物的雨露——他给予了对方今夜最温柔最珍重的一个吻,像蝴蝶亲吻被打残的花朵,悼念着逐渐消逝的芳魂。 “我也爱你,杰。” 他如愿以偿地将那枚已经开始腐烂的果实攥在了手里,挤压出了芬芳浓郁到散发酒香的汁液,而那轻飘飘的爱语就是对主动投向深渊的果实最好的奖励。 …… “我跟高专合不来啦,这里的人采用的都是治标疗法,而我想用治本疗法。” “不是去狩猎咒灵,而是创造一个不会产生咒灵的世界。” 金色长发的女人,在他和悟更早之前就成为特级的咒术师,九十九由基,在那天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夏油杰当时立刻便感觉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拨动了一下,仿佛一直蒙在玻璃上的水雾被擦去了一角,露出了清晰的真正面目。 “归根结底,咒灵是什么呢?是人类泄露出来的咒力沉淀堆积起来的产物。由此而言,有两种方法能够创造不会产生咒灵的世界。” 女人对他比了一个手势,依次伸出食指和中指,一个一个数着。 “第一,将全人类的咒力消除;第二,让全人类都学会控制咒力。我年轻的时候觉得第一种方法很不错,毕竟已经诞生过现成的案例了,也就是你之前遇到过的那位术师杀手,禅院甚尔。咒力被压缩到普通人水平的例子比比皆是,但能够做到完全零咒力的,我走遍全世界也只遇到了他一个……总之,他的神奇和强大之处远不止于此,你输给他并不可耻,不必一直耿耿于怀。我曾经想过研究他,但被他拒绝了,可惜……” “不过毕竟像他那样的特例实在太少了,经过许多年的成长和见识,我也逐渐放弃了当时的设想,转而去考虑第二种方法,也就是让全人类都学会控制咒力。” “你知道吗?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当然,术师本人死后变成咒灵的情况除外。因为能够自我控制,使咒力在体内实现流动和循环,所以术师们的咒力几乎不会泄露。从这个角度来讲,只要全人类都成为术师,那么咒灵也就不会再诞生了。” 九十九由基握了握拳头,仿佛对这套理论很有信心。 但在夏油杰听起来,她所说的这些反而更加不可能实现。倘若能够那么容易就让普通人成为术师,咒术界就不会是以小博大、全年无休的状态了,高专也不会一届只有三个学生,他们也不必再遵行隐秘原则,咒术师早就能够正式纳入社会体系之中了。 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非常难以实现,非术师与术师之间的区别如同天堑沟壑,就像人类与猴子那样程度的差异。 于是,另一个听起来更加简单也更加直白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样的话,把所有非术师都杀掉,不就行了吗?” “……” “夏油君。” 九十九由基严肃的声音响起,夏油杰顿觉自己失言,以为自己要迎来前辈的不赞同甚至是批评了,没想到女人仅仅只是目视前方,将双手交叠掩住了嘴唇。 “你的想法,是可行的。” 夏油杰蓦然转头看向她。 “不如说,你的想法才是最简单的,只要不断淘汰非术师,筛选留下觉醒术式的人,逼迫人类完成自然选择,实现集体进化——如同大自然中每一个物种的进化道路那样,没什么区别,都是以生存压力作为手段,竞争活下去的资格罢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夏油杰久久地难以回应。 “但很可惜,我还没有那么疯狂,或者说,我还没有那个级别的魄力。”九十九由基话锋一转,“你讨厌非术师吗,夏油君?” “……”夏油杰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 他避开了九十九由基探寻的视线,“我原本以为,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但是最近,在我心中,非术师的……价值,产生了动摇。”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曾经的回忆,那一张张非术师的面孔,和咒术师的死亡。 “因弱小而高贵,因弱小而丑恶……我开始难以接受和分辨这二者了。我看不起非术师,但也同样否定自己这种错误的想法。咒术师的生涯就像一场马拉松,终点却在谁也不知道的远方,遥不可及……” “……我看不见前路,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心。”他低声道。 “或许哪边都不是你的真心,”九十九由基认认真真听完之后,对他说道,“只有在你做出实际的选择,在你付诸行动的时候,你才能够明白自己的真心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空想而已。” 临走的时候,九十九由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噢对了,不必再为星浆体的事烦恼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备份,总之天元现在的情况很稳定,没有什么意外。” ……难怪任务失败后天元大人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职。 所以理子meimei拼命想逃离的命运,其实也只不过是几个“备份”之一而已。可她最后还是作为最明显的靶子被无情地杀死了。杀她的人是那个杀手,但也是千千万万个非术师、普通人。 关于九十九由基突然造访的那个傍晚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唯独那个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中,长时间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非术师们……全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在粗暴而痛快的性爱中被一遍一遍推上高潮的夏油杰浮浮沉沉,肚子里被恋人的身体的一部分填塞得满满当当,有种异样的满足感,肠道最深处火辣辣地痛,快感却又毫不间断,蛮不讲理地将痛苦也变成快乐。他紧紧攀着恋人的脖子,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胡乱呻吟着,伴随着不受控制的呢喃呓语,直到他不由自主地将那句话也脱口而出。 “……非术师们……全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伏见宫御我当然听清了这句话,所以他立刻停了下来,撑着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下身下的情人。他一停下来,夏油杰也顿时跟着清醒了过来。他紫色的眼睛里涌上一股慌乱,刚要为自己弥补解释几句,却忽然听见伏见宫御我轻笑一声,说道: “也许我可以帮你,亲爱的。”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在这一刻,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心中出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只是忽然觉得,当他凝视伏见宫御我那双纯黑色的眼睛时,恍若正在凝视一片深渊。 那片深渊会拖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将他一同拖进永无天日的地底下去。 他会摔死在终点吗?亦或者是饿死在坠落的中途? 深渊仿佛看出了他的畏缩,再次凑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宛如一份来自恶魔的祝福。 “不要害怕,杰,你的理想还要等你亲手实现呢。” ……啊,是啊,是这样的。那是他想做的事,是他自己的想法,御我只是无下限地包容着他,不论他提出多么荒唐和无理的设想或要求,御我都会将他需要的东西摆到他的面前,无节制地纵容他。 “……好。”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向深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