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小说 - 同人小说 - 金琐碎在线阅读 - 6人间话本里大概弄错了

6人间话本里大概弄错了

    祭司其实没想睡的,他连衣带都没解、和衣躺在榻上数羊羔。想着数到几那小东西会忍不住进来、问他:“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偏凉、但还是有温热的触感,能感受到细微跳动的脉搏、听到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动的窸窣声响。

    那个傻子。

    也不知道冷茶喝多了会不会脾胃难受。

    哦对了,左右他是神仙、神仙不会因为俗物难受。

    想来也是有些好笑。明明他才是被敬仰被敬畏的上神,怎么始终躲躲藏藏不肯露面。连传信都非得借由梦境才肯吐露一二,起初连自己都以为是得了什么大机缘、成了传说中通神晓天的大祭司,要不是……

    还真能被这家伙骗一辈子。

    哦,已经没有一辈子了。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可他早不是凡人了。

    成了怨、又被散了煞,这会儿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容貌永远停在二十有六那年。也怪不得百姓见了他要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地道一句“神仙”。

    真神仙在院儿里数叶子,仰着头眨着眼、小狗似的。许久之前村里人养的土狗生了窝崽子、有只杂毛的先天不足,被埋在后山树下、又自己挣了出来。他碰巧路过,那小崽眼睛还没睁开就往他身边儿凑,带湿气的鼻头一个劲儿蹭他的裤脚。他哭笑不得,抱了回来。养了没几天睁眼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无端叫人心软。

    后来小狗陪了他很久。直到祭司不再是受人爱戴尊敬的祭司也陪着他,在海风最高的悬崖顶上、陪着他形影相吊。

    后来祭司又成了受人尊崇的祭司了,小狗却不在了。年迈的老犬拖着蹒跚的步伐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在他的注视下跳了崖、沉入海里。自此尘归尘土归土,从无处来、亦归往无处。

    他在悬崖边的石头上静坐了三天,后来不小心睡着了、梦里有好多小狗,围着他呜咽呜咽地叫、用还没长牙的嘴咬他的指尖,绕着他的脚踝跑圈儿、边跑边摇尾巴。

    他从梦里醒来,脸上挂着笑。坐了会儿,看看远处破云而出的灿灿晨光,又扬起一个更漂亮的笑。

    “多谢。”

    他对着虚空说。

    然后起身走了回去,腿脚有些酸麻、但心里确实不那么难过了。

    甚至,有一点微末的、丝丝缕缕的甜。

    就像他第一次尝到的那半罐儿井水。

    院外没了动静。他细细听了片刻,又无声地笑了。

    困意突然翻涌,他起身脱去外衫、闭眼安眠。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斜照进来的夕阳叫醒了沉睡的人,祭司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睁着眼赖在床上犯懒。许久才动一动手指,又晃了晃腕、慢悠悠地直起身,揽衣下床、推开了房门。

    石桌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还添了新的碗筷、已经摆上两盘菜了。

    “你醒啦!”

    看着刚及冠、一言一行咋咋唬唬的,倒像十五六。

    “嗯。”

    “刚好,吃饭!”

    少年郎又陆续摆上两盘菜,竟是给他弄出了四菜一汤。

    祭司琢磨着去挖酒,少年人看到、撇撇嘴、嘟囔着。

    “怎的这么嗜酒?”

    看着不大,管得到多。

    祭司不答只笑,取过酒盅给他倒了杯。

    “神仙还会做饭?”

    他笑。

    神仙翻了个白眼。他不食五谷是没错,可没吃过猪rou总见过猪跑吧?这人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他可都瞧着呢!看得仔仔细细的,看他被辣椒熏出雾气的眸、

    被水汽蒸粉的面、还有…… 还有他于月下独酌时,微翘起的嘴角、和淡入夜色的眉眼。

    不过……

    他悄悄瞄了眼对面的人,正夹了筷子鱼要往嘴里喂。

    按理说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悄悄看着他的,可是昨夜……

    他拿不准。不过此刻明显有更要紧的问题:

    “好吃吗?”

    不好吃。

    这傻子分不清盐糖酱醋、稀里糊涂刚好全倒错了。咸rou是甜的、白菜是酸的、蒸山药里加了不少盐、海鱼本身就有咸味儿还倒了酱,汤最正常、就是太淡了,喝起来像涮锅水。

    “嗯。”

    祭司点点头。他没什么表情时总是显得十分庄重认真,于是傻子的眉眼舒展开、又笑像春桃一样灿烂了。

    少年人吃起饭来像个小动物,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兔子,不、比兔子还圆点儿,总之都一样可爱。他尝了尝自己做了一下午的菜,顿了顿、皱了眉。

    好像有点儿奇怪。

    可他没吃过人间事物,拿不准、只能再跟对面的人确认一遍:

    “真的好吃吗?”

    这回祭司笑了。温温柔柔的眉眼望着他,点点头、笑意顺着弯起的眼睫蔓延开。

    “真的,好吃。”

    少年满意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人间食物就是这样的吧。

    约莫真的饿狠了,又或者太久没人陪他吃过一顿热饭。味道奇怪些倒也不那么重要,停箸时已是碗盘狼藉、少年更是打了个嗝、惹得祭司一阵笑。白腕一翻,递了杯酒过去。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原来梨花白入口是这样软绵绵的。

    他馋了好多年,从起初清甜的梨花香到酿成酒的馥郁气、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尝一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怎么这人这么喜欢呢?时常抱着一坛喝到半夜,要不是自己总记得趁他睡着后把人悄悄抱进屋里、还不知道夜里要染上多少次风寒。

    唉,看着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做起事儿来这么叫人不放心呢?

    可他喝醉了真好看啊。懒懒散散地躺在摇椅上,披着月色长衫、像那月亮照进井里,如水清晖、朦胧摇曳。那双漂亮的眸子总是半阖着、藏在浓密的眼睫下,眸光是夏夜草丛里的萤火、缥缈明灭着,漂亮极了。

    好多个夜晚,他就那么看着他、想人间话本里大概弄错了,明明有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偏要用天仙下凡形容谁好看呢?人明明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