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离散
亲离散
“真是好久未见呐,时丫头。” 边苦李缓缓走近那雕刻着游龙飞凤的丹陛石阶前,拐杖底部狠狠杵在其上,丹陛即刻由下裂到上,碎分为几块,松松垮垮嵌在阶上。 “这皇位坐得可舒坦?当初若不是凌清秋与她的几个同门联手助你抗我,坤部早就为我所灭,你焉能有今日光景?” 谈到同道知己,皇帝眼中闪过一瞬悲伤,边苦李瞧了,幸灾乐祸道:“如今凌清秋不在了,庵门四淑也尽数陨落,可再没人拼死护你啦,这位子,你是自己交,还是我来抢?别怪老婆子未提醒你,等到我来抢时,你可就没有生路了。” 皇帝未说话,反叛的男臣子们不耐烦地越过边苦李要往阶上冲:“哪里来的乡野老妇,滚开别挡路!” 推搡过来的手半途爆裂为两段,拉扯边苦李的侍卫只觉在拉一座山,几个壮年人竟无法撼动一个老妇人一丝一毫,他们震惊之余,忽觉手臂一麻,老妇人的龙头拐杖横扫一圈,抡折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臂膀,残肢断臂在空中上升又落下,血浆飞溅,却未污到老妇人哪怕一寸衣角。 皇帝咳了咳,目光指了指到场之人,摊手轻笑:“寡人也想给你,但恐怕有人不答应啊。” 边苦李转头看向场中那垂着绿幔的轿辇,轻蔑道:“何方神圣,派头竟大过皇帝。”她打去一掌,掌风掀开纱幔,坐于其中的香如故挥袖还击,轻松挡开刀割般逼人的真气。 “有两下子。”边苦李双眼放光地看过来。 “曾被誉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西巟,销声匿迹,一朝出现,竟摇身一变,成了天方教主教,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香如故走下轿辇,香敛幽见此靠近,扶着她的手,同她站在一处。 “哈哈,也不是甚么秘密!你想知道,老婆子告诉你又何妨?”边苦李守在登阶的必经之路处,来回徐徐踱步,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只是静观其变,无一人敢硬上。 “老婆子的前半生,与其她江湖人士一样,争强好胜,好勇斗狠,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名号更亮更响。然而争抢半生,终于成为天下第一后,心里却空落落的,回首望去,这一路走来,除了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的称号,余下的就只有树敌无数和满江湖的仇怨。” “人有时就是贱,得到了便不在乎,越少什么便越想要什么。” “见惯了江湖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我突然想要些真情,于是我回了西州,去寻我那在天方教从信的胞妹,享享亲人团聚之乐。” “然而似是我杀人无数的报应,我赶回去的前一天,我那良善的胞妹受教里的势力争斗波及,被人刺死在家中。我回到那个曾供我俩相依为命的家,迎接我的,是她凉透干硬的尸身。” 说到此,边苦李停顿了,缓缓哽咽的嗓音,笑了笑,继续道:“我十五岁抛下她离家闯荡,十五年后再回去,我以为她会恨透了我,未曾想,当我打开我曾经住的屋子,里头居然一尘不染,帘帐被褥悉数是新的,在雨季也不见丁点潮意。” “她一直在盼你回去。”听故事听入迷的师祁芸不由插嘴道。 边苦李看她一眼,道:“是,她一直在等我回去,当我知道自己在外漂泊多年,始终有个人惦记着我时,别提有多高兴。” “我将她葬在院中,接着顶替她的职位进入天方教,凶手或者主使,见我未死定会惊讶,所以我将那些一见我就露出吃惊神色的人都杀了,包括他们的前任主教。” “前任阿訇马哈麻原来是前辈你杀的!?”玉琳琅震惊,毕竟待在天方教的那段时日里,她耳闻边苦李如何受前任主教器重,继承衣钵又是如何的众望所归,她以为边苦李是敬重马哈麻的,没想到…… 边苦李:“杀他的确费了些周折,不过总算是杀了。谁能想到作为传道的师傅,竟会忮忌自己信徒的天赋?当总教表示要召回马哈麻,并让我那meimei任下一任主教时,他不愿离开西州这个油水之地,便派人将我meimei刺死在家中。” 皇帝道:“令妹无辜猝死,寡人深表同情,但这些,跟你要夺寡人的天下有何相干?难道是寡人治理的天下令你不满意?” “你治理得很好,但就是太好了。”边苦李怪笑后长吁一口气,眼角纹路里藏着滴泪,“老婆子体会不到的安宁和太平,我宁愿它未存在过。” 皇帝皱眉:“就凭你一人?” “当然不是,进入时朝的水路关口已然被我控制,天方国的水军正从此长驱直入,届时腹地被袭,纵使你有通天之能,也顾首难顾尾。” 师祁芸一惊,断言:“义姊她们不会把漕运之权交给你的,你对她们做了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们的吗!” “别急得跟个小野狸子似的,老婆子没把她们怎么样,她们不会给,难不成老婆子就不会抢吗?”边苦李笑道,看向阶上皇帝,“本来还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多亏了你办这场魁星宴,这才让我有机可乘。” “你不能自己失了亲人,就见不得别人团聚安乐!”师祁芸向前两步,逼视老妇人,“现在住手还来得及!你难道想当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吗?!” “有何不可?千古罪人,到底也算流传千古了。” “可恶。”玉琳琅一个没拉住,师祁芸咬牙攻向她。 边苦李抬手轻松化解她的攻势,师祁芸倒退十几步,单膝跪地,单掌撑地稳住身子,抬头不甘地瞪过去。叛臣和香如故对管闲事没兴趣,都打着捷足先登的主意登阶杀向皇帝。 一众侍卫杀到阶上,被季如昨拦下,一一挡了回去。香敛幽扔过去的甩手剑被尽谛踢开,她眯眼,左手抱着卧箜篌,右手弹奏,音波混着内力侵袭而去,气势磅礴。然音波功似对寸发少女无用,尽谛带着内力的一掌打来,香敛幽中招,箜篌自手中脱落,身子倒飞下阶梯,香如故接住下落的人,见香敛幽被那掌打得吐血不止,她目光提防地看向那寸发少女,小小年纪竟能将她得意门徒打得落于下风。 “她是何来历?” 玉琳琅扶起地上的师祁芸,要与她一齐抗衡老妇人,边苦李盯着她笑道:“玉幻,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天方教要做的事,你不能阻止。” 师祁芸转头狐疑地看着玉琳琅:“幻jiejie?” 玉琳琅并未纠结,抽出鍒剑与之对峙,朗声道:“可晚辈并不知前辈是要做这等事,今日晚辈就算违背承诺,也决不当叛国叛民的小人。所以,得罪了,前辈。” 说罢拧动手中剑,内力灌入,长剑陡然硬直,九霄剑法与惊鸿剑法交替刺来,比以往更加娴熟,能将两套剑法融会贯通,衔接天衣无缝,着实让边苦李吃了一惊。 老妇人不比她灵活,抬杖抵挡间,衣服被划开几道口子,对方未下重手,边苦李知道她是手下留情了,觉得有趣,轻哼道:“这时还跟敌人讲武德,不知该敬你还是该笑你。”下一瞬,边苦李真气外放,天行健功法开始运转,护体罡气凛冽难破,玉琳琅的剑招再近不了她的身。 “前辈莫非忘了,晚辈也会这功法。” 玉琳琅亦使出天行健,与边苦李缠斗几十回合后,胸口猝然一阵锐痛,体内属于天行健的那半内力突然不受控制,疯狂冲击她的经脉,妄图侵吞她另一半内力。 玉琳琅呕出大滩血,捂住心脏,以剑撑地,两股霸道的内力谁也不让谁,以她的身体为战场,疯狂争斗着。浑身血液在内力激荡下开始倒流,玉琳琅渐渐觉得窒息,直到天行健将她的内力全部吞并,她轰然倒地,晕厥不醒。 “幻jiejie!”师祁芸扑过去扶起她,瞪向边苦李嘶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哼,老婆子的功法,岂是轻易就能给出去的?我创的功法,自有cao控它的秘诀,她若听话,我自然不会发动,可惜她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师祁芸一边将玉琳琅抱在怀里,一边揉她的脸颊,往她嘴里渡了几回气,探鼻息时,依然没有动静。“幻jiejie,你别吓我。”师祁芸哭着求边苦李救救她,老妇人冷哼一声,称绝不会救个与自己为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