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苦糖
百川不时帮兰珊夹菜添汤，虽然他心底因为发现了妖气而疑虑重重，却在看到少女精神尚可也愿意吃饭后，又的的确确稍感欣慰——天大的事情先放一边，起码她可算是吃得下东西了。 在满月池抱住她时，他只觉得她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好似随时随地会随风而去，永远地离开他。明明决定不顾一切也要拥有她，也确实付诸行动了，但即便终于把她抱在怀里，他也还是不踏实。 那种近乎于来自直觉的不安，持续至今。 也许是道德感未泯，或者是负疚感作祟吧，他想。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枷锁始终存在，但他还是选择明知故犯，选择清醒地沉沦。 百川摁下内心的异样感，又给少女舀了一勺淋过糖醋汁的菠菜，焯水后切碎的绿叶脆生生的，清爽可口，十分开胃。 兰珊抬眸冲他一笑，微微鼓着一边的腮帮子边轻轻咀嚼，边小声埋怨他干嘛老盯着她吃饭，同时又给他夹了一只裹了桂花酱的甜糯山药丸。 “啊——，吃呀！”她没把食物放进他碗中，而是直接递到了他唇边。她的举动总有些孩子气，此时示意他张嘴吃东西，自己那张樱桃小口也做示范似地张启。 粉嫩浅红的舌尖从洁白的贝齿间一闪而过，带着天然而不自知的诱惑。 百川忽然很想亲她。 但他又忍住了。 其实只是亲一下，倒也没什么，但他现在可不敢高看自己的克制力，万一亲了之后忍不住，再做点别的……他的眸色一瞬转深，又立刻恢复成自然含笑的样子，对上她盛满笑意的双眸，配合地张口含山药住丸子，入口化沙的山药与桂花的清甜香气，都及不上她此刻的亲近，因为失而复得，他无比珍惜。 兰珊满意地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评价：“嗯，我们百川大师兄可真乖。” 百川觉得，她从给他夹吃的起就在下套了，就等着这会儿好埋汰他一句。他实在哭笑不得，但又放心了一点。 下山经历的那些阴影，似乎从她身上褪去了一些，也许只是当下，她看起来轻松愉快了点，但这样，也已经很好了……百川默默地想。 没下山前，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娇气和挑食，可毕竟两人当时的身份距离摆在那儿，他潜意识里也只是把她定义为“师傅带回来的女子”，虽然未曾察觉到师傅对她的太多不同，更没有想到从来不识情爱甚至不通俗务的师傅竟然心悦于她，但能让师傅带回含元殿，她本身就已经十分不同了。 而且，他还亲眼目睹了她差一点就自杀的整个过程。 他注意避嫌，便不曾多去关注她的饮食喜好，导致如今给她做吃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经常拿不准她喜不喜欢吃。当初他只因为看她还是个孩子心性，不爱吃药，经常耍些小聪明想蒙混过关，别说师傅拿她没辙，就算是监督她服药了几回后的他，也颇感无奈又好笑，所以随手送过她几罐蜜饯干果。 因为这是记忆中meimei爱吃的零嘴，他特意复刻了童年时家乡那边的口味，是照着专门搜罗到的食谱做的。但其实这样很有地方特色的口味，旁人倒不一定吃得惯的。他也没料到，兰珊竟然赞不绝口。 现在回想起来，大约是因为，她虽没了记忆，可味觉却保留了来自儿时喜好的影响。只是那时的他，压根不曾联想到这些。百川微微有些遗憾地想，自己要是早点发现真相，也许两人…… 不，就算他知道了她是meimei，可当时两人都落在白蛇手中，他难道就能眼睁睁看她被白蛇所辱吗？而他当时目不可视身不能动，也根本无法拒绝她…… 倒不如，之后才知道真相，虽然也要痛苦也要挣扎，可终究，这一切只需要他一个人来承担。 而因为已经种下错因，他才能自我开脱一般地让自己放手一搏，选择背弃人伦去拥有她。 从山下回来后，兰珊一直胃口欠佳，他又因为心里的秘密而必须让自己放手。他想在日常生活起居的细节中多为她做点什么，可她悄悄扔了安神香，师傅和师弟也一直说她睡不安稳；她还吃得也越来越少，经常一顿饭吃到最后都不曾多动筷子，师傅对她没办法严厉，师弟的性格寡言诚挚，他自己虽有满腹哄她吃饭的话，却根本没那资格去说。 如今，他没能打开自己的心结，还亲手把这个结，连血带rou地缠住心脏，打成了个死结，却终于拿到了这个资格。 看着她似乎吃了个五分饱，就打算停下筷子不吃了，百川不甚满意。理智上，他知道她消瘦了这么多，不是一顿就能补回来的，可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多吃点。哪怕今后，他就每顿饭都陪着她，慢慢补，那也先从今天的这一顿开始……他笑着提议，“兰珊，我们来玩个关于吃饭的游戏，好吗？” “嗯？”少女的眸中果然闪过一丝好奇，“怎么玩？” 看，她是这样地信任他。 而他，必须骗她一辈子。 可是只要想到，他们以后的时间，会有一辈子那么长，似乎再浓的苦涩，都化成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