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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皇宫



    5

    卡塔利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她分明因为沉船坠入了深海,怎么会一醒来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了呢?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记忆碎片里,还有一些亮晶晶的身影,那又是什么?

    抱着这样不甘的心绪,卡塔利娜跟着父母出宫巡游,远远地又看到了那片海。

    于是,小公主又一次失踪了。

    卡塔利娜又偷跑到了海边,想要找回那些记忆。不过,记忆她没找回来,倒是捡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是躺在海滩上奄奄一息的诺尔。

    见到诺尔的那一瞬间,卡塔利娜脑海里那亮晶晶的身影突然有了具象化。他是那样美的一个人,赤裸的身体随意舒展开来,线条比刻画古希腊神祇的雕塑还要流畅,肤色比上好的瓷器还要莹白透亮。那一头湿漉漉的浅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银白,随意铺散在背上,显出如海浪般波光粼粼的样子来。

    “你,你,你还好吗?”卡塔利娜那一贯落落大方的姿态,瞬间变成了笨拙的问好,脑袋里那些端庄优雅的文辞,一句也没能说得上来。

    诺尔支起半个身子,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弯弯的笑眼满是和善与动容,像是与故人重逢一样望着不知所措的卡塔利娜。那双比大海还要湛蓝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映出卡塔利娜的模样,几乎就要破开她的心防。

    “咳咳...能,能起来吗?”卡塔利娜尴尬地侧过头,努力避开那双让她动容的眼睛,但却还是诚实地向他伸出了手。

    “humm...”诺尔果然如海巫所说,并不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他的话语此刻在人类听来就像是奇怪的语气词。

    为了给卡塔利娜留下好的印象,诺尔握住了她的手,并用点头示意来回答她的一系列提问。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卡塔利娜收紧自己的手指,尽全力想把眼前的少年拉起,可她到底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还差一点摔到诺尔的跟前。

    这么不堪的样子,卡塔利娜当然不想给诺尔看到,她忙脱下自己的外袍,直盖住诺尔的头,“你身上好冷,快披上,快披上。”

    从来没有穿过衣服的诺尔,迷惑地扯下那遮盖自己视野的女式外袍,盯着看了又看。

    “别瞧了,快穿上,你快穿上。”卡塔利娜这会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子,一下子脸红得无法示人。

    捣鼓了好久,诺尔终于将那不合自己尺寸的外袍“系”在了身上,在卡塔利娜的帮助下,他也终于站了起来。尽管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诺尔依然咬着牙对卡塔利娜微笑。

    就这样,卡塔利娜成功将诺尔带回了皇宫,用一个月禁足的代价换一个小伙伴,也不算是亏本的买卖。这个小伙伴拥有着雌雄莫辨的脸庞,穿上一身大号宫女的裙装,即便是见识广博的皇帝皇后也没法辨得出他的性别。

    要说他来路不明、居心不良?在这崇尚爱与美的皇宫里,人们是相信相由心生的,穿上了繁复宫装的诺尔,漂亮得就像是教堂彩窗玻璃上的神明,怎么会有人怀疑这样一个美人心怀鬼胎呢?

    6

    一脚踏入艾诺威最华美的宫殿,诺尔感觉自己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与深海王国自由生长的珊瑚贝壳不同,这里,无论是镶嵌金色花叶的浮雕,还是铺陈华丽精巧的地毯,无一不留存着人类雕琢的痕迹,也无一不彰显着人类丰富的审美意趣。

    是以,从未体验过人类生活的诺尔,不可避免地闹出了不少“笑话”(当然他自己不是那么认为的)。

    在餐桌上,诺尔并没有讲究什么用餐礼仪,反而欣喜地举起叉子摆弄起了自己的头发,还献宝似的企图吸引卡塔利娜的注意力。

    卡塔利娜笑得捂住了嘴,忙离开自己的座位,从桌子的另一边转过来帮他,“别这样,这不是梳子,听着,这是‘叉子’,应该和刀具一起使用。”

    “给他换一副餐具。”卡塔利娜一边使唤侍女,一边又耐心地给诺尔演示刀叉的使用方法,“看着,刀子先切开食物,然后叉子叉取食物,这样,就可以吃了。”

    诺尔一脸似懂非懂地咬住了卡塔利娜手里的叉子,用他那尖利的牙齿咀嚼着,奇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好吃是不是?”卡塔利娜见诺尔终于吃到了食物,忙抽走那被他咬得有点变形的叉子,“哎呀,这个,这个叉子可不能吃。”

    “好吃。”诺尔已经暗中服下了海巫给的药丸,此时与人类沟通理解不再是问题。

    卡塔利娜本以为诺尔是个哑巴,不由惊讶地说:“原来你会说话呀!”

    “嗯,我会说话。”诺尔又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刚刚可是差点咬断了一把叉子。

    “那,你有名字吧,可以告诉我吗?”卡塔利娜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作为一国公主,她竟然猫着腰撑在桌边询问一个陌生人的姓名。

    “诺尔,我的名字。”诺尔还没有习惯人类说话的方式,所以他讲的每一句,都十分简短。

    卡塔利娜小声念了好几遍“诺尔”,才自报家门道:“诺尔,我的名字是卡塔利娜·伊莎贝尔·玛利亚……算了,你叫我卡塔利娜就好。”

    “卡塔...利娜?”诺尔心想原来她叫这个名字,一定要好好记住。

    “嗯,诺尔。”卡塔利娜直起腰,向诺尔点头示意,这样一来,他们应该是朋友了吧。

    “好了好了,吃饭吧。”卡塔利娜不想怠慢了自己的朋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诺尔见卡塔利娜回到长桌对面,有些泄气,可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埋头继续研究起餐具来了。

    在对弈时,诺尔一本正经地坐在卡塔利娜的对面,自信地将棋子摆到了棋盘纵横交界处。

    本以为棋逢对手的卡塔利娜,一下子xiele气,这西洋棋套路虽多,可也没有一种是这么个摆法啊。

    “这…让我怎么下呢?”卡塔利娜摸了摸自己的“国王”棋,又好气又好笑地认了输,“诺尔,这种玩法我可玩不了,我认输我认输。”

    见卡塔利娜放倒了自己的“国王”棋,诺尔也有样学样,然后又抓起“皇后”棋放到她的手里,“棋子,给你。”

    “怎么把‘皇后’给我?”卡塔利娜终于意识到,诺尔是真的不会玩这西洋棋了。

    “这个像你。”诺尔指了指卡塔利娜头上的王冠,又对照着“皇后”棋反复确认。

    皇后与公主的王冠其实是截然不同的,卡塔利娜知道诺尔不会懂得去区分,于是将“皇后”棋举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解释:“完全不像哦,这个是皇后,放到艾诺威,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的母亲。”

    “可是我觉得像。”在诺尔的眼里,除了自己亲近的卡塔利娜,其余的人类都是一样的,就算身处其间,也不会产生更多的认同感。至于身份等级之类的概念,他可以联想到人鱼王国不同鱼类各司其职的情形,却不能理解同一种族的人类何以分出个高贵低贱。

    卡塔利娜有些哭笑不得,可她又很难同诺尔解释,因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是公主,而有些人则生来就是奴隶,有时候越是自然而然的事,越是说不清。

    摇头散去心中的疑惑,卡塔利娜重又将棋子摆回棋盘上,“不说那些了,我先教你认棋吧。”

    “好。”诺尔有察觉到卡塔利娜的迟疑,但他做不到与人类共情,也只好顺着她了。

    他们的时间,也消磨在了这黑白相间的棋盘上。

    在舞会上,诺尔充当着一个尴尬的角色,由于身着女式衣裙,他被众人称呼为公主的侍女“诺娅”,也理所应当不能和卡塔利娜共舞。再说走路本就不顺当的他,承受着踩在刀尖的疼痛,又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同他人一起翩翩起舞呢?

    “美丽的女士,可以邀请您共舞一曲吗?”尽管身材挺拔,脸蛋漂亮的诺尔还是吸引了不少贵族子弟。

    受宠若惊的诺尔不知道如何拒绝,一边摇头一边往回撤步,谁料踩到了衣裙,一个重心不稳就十分不雅地摔了,还差点摔在别人的身上。

    “啊呀!”有受了惊吓的贵女发出惊呼,也打破了舞会和谐的氛围。

    这位前来邀舞的贵族子弟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伸出去的手一时顿在了原地,扶与不扶?都是一个问题。

    这下,皇后也不由自主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却发现自己的女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

    是的,听到这边的声响,卡塔利娜匆忙回绝了其他贵族的攀谈,踏着并不优雅的步伐就朝诺尔而去。她是极自责的,想着自己真不该心存侥幸,让诺尔一个人面对这些。

    当然,在这种场面大呼小叫是极为不体面的,所以卡塔利娜是提着长裙半蹲下来和诺尔耳语。

    “还好吗?诺尔。”在众人眼里,艾诺威的小公主竟然正亲自安抚着一位身份成疑的侍女。

    “我,我不想待在这。”诺尔说的是实话,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卡塔利娜微微颔首,垂着眼眸说:“慢慢起来,不要说话,我带你走。”

    扶起诺尔后,卡塔利娜庄重地向众人行了一个屈膝礼,随后拉着他缓缓退场。

    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很清楚地明白,卡塔利娜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嚷着找mama的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朋友,不,应该是有了新的玩具。

    由于礼服的裙摆太大,卡塔利娜无法与诺尔并肩而行,她只得一边半侧着身子拉人,一边探路寻个僻静处。才从大厅出来,她想诺尔应该也不想再闷在休息室,还是出来透透气比较好。

    “公主殿下,您要去哪?”一路的侍卫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关切地问着明显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卡塔利娜被问得烦了,甩了脸色回答说:“出来透透气罢了,母亲是知道的。”

    诺尔有些跟不上卡塔利娜的脚步,他本就忍着剧痛穿鞋,速度一快更是灾难。他咬着唇不发一言,不断提着和双腿纠缠在一起的衬裙,愈发举步维艰起来。

    二人总算来到了一处开阔安静的庭院,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交织,一时竟然无言。

    “哎呀,我差点忘了...诺尔你,你快把鞋脱了吧,穿女鞋真是为难你了。”卡塔利娜见诺尔皱着眉忍耐,总算想起自己让他男扮女装这事了。

    “衬裙,衬裙也脱了吧,怪累赘的。”说着卡塔利娜上手去解诺尔裙上的系带,惹得他登时站直了腰,“嗨呀,你别害羞,我又不会摸到别的地方去。”

    “呃,嗯。”人鱼腰线与鱼尾连接处是最敏感的,即便长出了双腿,诺尔也被卡塔利娜摸得红了脸,心里打起鼓来。

    卡塔利娜飞快地扯开系带,叹气道:“我就不该让你去舞会的,那么多人,你怎么能应付得了?唉,都是我的错,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对不起啊,诺尔,你生气了吗?”

    诺尔勉强一笑,又摇了摇头,帮卡塔利娜拭去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其实他并不理解舞会是什么,只当今晚是去玩游戏的,至于好不好玩嘛,他觉得是不好玩。

    “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们在这吹吹风吧。”卡塔利娜长舒一口气,也甩掉了鞋子放松起来。

    除去了所有的束缚,二人席地而坐,抬眼看天,满目星空。

    “诺尔,诺尔,你快看,那是大熊星座!”为了忘记今晚的不快,卡塔利娜指向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道。

    诺尔也曾听罗蕾莱说过那些靠着星星指引航向的人类故事,原来星星们还有这样的名字,“大熊?那是怎样的?”

    “我给你比划一下,看好。”卡塔利娜拍了拍诺尔的肩膀,指向天空说道。

    诺尔凑了过来,头还认真地跟着卡塔利娜的手指转向,只是他没注意靠得太近,居然撞上了她的头。遇到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诺尔想起了他们人鱼的示好方式,于是装成无事发生一样蹭了蹭卡塔利娜的额角,转过头还一脸傻笑。

    “咳咳,我想你应该知道了,那个,那个大熊星座。”卡塔利娜不是因为害羞,她说话突然结巴只是被诺尔的举动惊到了,回过神来还有点想笑。

    “嗯,认识了。”诺尔与卡塔利娜相视一笑,这时他们的默契,是超越了种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