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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识那天开始,就是她步步紧逼,他避让不及。祁人本是马背上的民族,不论男女都弓马娴熟,因此相较一般的姑娘,她火热大胆,也让人招架不住。从金陵城到临江码头,车马要走上两天,晚间在半道上扎营,那时候天儿还冷,生了篝火,她在篝火边上给他跳了一支舞,跳完就对他说:“我没看见皇帝是什么模样,我先看见了你,将来我喜不喜欢皇帝不好说,但我现在喜欢你。”吓得他手里的馒头落地,那晚挨了一夜的饿。一个百里挑一的姑娘,不可能没有城府,小四知道她有目的,但却不明白,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她是蜜糖捏的人儿,对于没有见过大世面的穷孩子来说,年纪相仿,美貌夺目,已经足够让人找不着北了。从南苑到北京这一路,她的美丽和果敢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这种金玉里长出来的娇花儿,怎么不让人心生向往!可是不能够,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是个没家没业的人,连个司房都没混上,我能带您去哪儿。”“随便去哪儿……”她哀声说,“我害怕进宫,怕在宫里站不住脚,怕皇帝不喜欢我。”“不会的。”小四说,“皇上一定会喜欢您的……”可她像个妖精一样缠上来,那无处不在的玉臂紧紧搂住他,“我怕宫里寂寞,怕生不出皇子,被打入冷宫……西洲,你忍心见我过这样的日子吗?”小四心慌意乱,“格格,我不过是个庸人,您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然而珍熹却不说话了,连空气都静止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眸中金环紧紧圈住了他,隔了很久方启唇,“如果你也让我进宫,我可以听你的,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在我需要的时候,进宫来瞧我。”小四愈发糊涂了,“宫里不是寻常厂卫能进去的……”珍熹说:“只要你想,没有什么干不成的。梁遇是你干jiejie的哥哥,宫里那些太监自然让你三分面子。你是知道的,皇帝体弱,登基两年就生了好几场大病,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总得有个依靠……”说着将唇探过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不愿意找别人,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个个叫我恶心。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那帮我这个忙,应当不为难吧!”☆、第82章小四惊得脸色大变,“这……这……这是大逆不道,要剥皮抽筋的啊。”珍熹目光灼灼望住他,“怎么,你不愿意么?”小四自然不愿意,他一直觉得珍熹行事作风诡异,也知道她必定有所图,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因为南苑随行的人虽多,除了几个嬷嬷丫头,剩下那些人带不进宫里去。她瞧准了他,说喜欢不喜欢其实都是嘴上敷衍,要紧一宗,就图他和梁遇能沾上一点关系。其实要说进不得宫,倒也不尽然,至少领了牌子的厂卫能进神武门,能入司礼监衙门回事。分隔民间和皇城的,不就是那座神武门么,只要穿过那道壁垒,想见一面并不难。然而和嫔妃往来甚至走影儿,拿住了是什么罪过,实在不能想象。就算他无父无母,也不是孑然一身,到时候牵连起来少不得害了月徊,拖垮梁遇。珍熹就是瞧准了梁遇为求自保不会袖手旁观,最后不得不和宇文氏拴在一根绳上。同荣同辱,可比那些身外之物堆砌起来的交情靠谱多了,原来她费尽心机,所求竟是这个。小四觉得失望,要说对她的感觉,那样美丽的姑娘世间少有,任谁瞧上一眼都会失了魂魄,他也不例外。他原本是存着侥幸,觉得兴许自己真有那么好的机缘,认识这么一个绝色,不想那些嘎七马八的东西,单是做朋友,那也三生有幸了。可惜,她的算计让他发现自己那一腔热血太不值钱了,在她看来,他就是个出了事儿能祸害梁遇的傻子,别无其他。他捂着耳朵退后了两步,“对不住您了,这事儿我帮不上您。非但帮不上,您要是敢胡来,我还会把您的原话告诉督主,一切等他老人家定夺。”珍熹傻了眼,“你这人……我原还说你憨直,原来你不光憨直,还缺根筋。”小四道:“随你怎么说,你们宇文氏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也不能让你干这种事儿。你以为这是在保全自己,在替宇文家挣脸?其实是在折辱你自己,你不明白么!”珍熹被他疾言厉色一通训斥,才刚那种妖娆妩媚的气韵霎时消退了,有些懵,又有些可怜地站在那里。像要变天,慢慢蹙起眉头,慢慢堆起了满眼的泪,最后泪水越积越多,噼啪地砸下来,仰着脖子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小四慌了,“你……你哭什么……”珍熹大泪滂沱,“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这榆木脑袋,竟然还当真了。”可究竟是不是开玩笑,只有她心里最知道。她以为这世上很少有男人能拒绝这种诱惑,没想到在他这里碰着了钉子。其实喜欢他是真的,想拉拢他也是真的,只是算错了他的心,他不是那种得知利己就从善如流的人,他知道取舍,也懂得守正。令她对他刮目相看的,不单是他义正言辞拒绝了,更因为他那句“折辱了你自己”。他说得很对,说进了她心坎里,她是带着宇文家的重托和厚望进京的,家里人不遗余力地告诉她,成败在此一举,宇文家能否中兴,全看她能不能在紫禁城里站得稳脚跟。为了成功,她可以豁出一切去,将来进宫便要媚主,要不惜代价生下皇子……至于她自己喜不喜欢,情不情愿,压根儿不重要。可是怎么能不重要,她才十五岁,十五岁本该是偎在额涅身边学女红,偶尔听说谁家少年郎风姿卓然,想办法偷偷看一眼的年纪,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无奈家里人一心为着所谓的“大业”,时候一久她也渐渐麻木了,可忽然听见他说了这句话,像从尘土下挖出了远古的记忆,明明她也有自己的委屈,她怎么就忘了呢。她哭得尽兴,哭出了心里堆积的尘埃。做宇文家的女儿幸也不幸,宇文氏给她人人艳羡的美貌,但这美貌又会招来无比的灾祸。她向他伸出了手,“西洲,我开个玩笑,你会不会就此讨厌我了?”她试着碰了碰他的衣袖,他没有避让,给了她一点信心。复又轻轻牵住他的腕子,含着泪说:“你别恼,也别把我的话当真。我知道宫里森严,要你进来看我是强人所难。我会进宫的,之所以延捱到现在,还是因为舍不得……我舍不得离开宇文家,舍不得外头闲散的日子,也舍不得你……你放心,我明儿就进宫,真的……”她嗫嚅着,抽泣着,略沉默了下,又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