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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真正炎热的夏天在那场雨过后正式到来。周日从无锡回来以后,姜晴和江河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姜晴暂时说不出来改变在哪里。最直观的是回来前母亲送了江河一串品相极好的老蜜蜡作为见面礼,江河也改口叫了爸妈。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命定般的周三,Danielle带给姜晴能够在江河生日前买到她挑选好的表的消息。为了这块表,她还制止了父亲想要送表给江河作为见面礼的举动。

    “我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江经理眼熟吗?”Danielle像有了重大发现的科研人员,眼里有实验成功的精光,“我和你在前年的公司运动会上有一张合照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姜晴说着,寻找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拿给Danielle看,“这张吗?”

    “对。其实这张不是原图,我当时拿到的时候有裁剪过才发给你的。你猜怎么着,我居然还能找到那张原图。”

    Danielle递过来她的手机,两人贴脸露齿笑的背后是大片的人群,江河在左下角,正出神地望着正在拍照的姜晴。

    “怪不得一直觉得见过!我想起来了,当时百米他还拿的第一!”

    这场运动会的时间就在那场队友聚会前没多久,不知道这张照片,是巧合还是因果。

    姜晴拿到了原图,裁了一张她和江河的同框照,不禁觉得缘这种东西,真就妙不可言。

    “下了班去二食蹭饭,走不走?”她向给江河发去回学校的邀约,很快得到答复。

    “走。”

    江河把车开到张明鹏寝室楼下,独自上门征用了他的电动车。下了班再来学校就会导致时间稍晚,打饭区已接近下班,两人在还开着的档口买了饭。

    在食堂座椅坐下面对面吃饭,有种在谈校园恋爱的感觉。姜晴想。

    虽然他们两个穿的都是社畜服装,就算没那么板正,也像来学校卖保险的。

    “你记不记得前年公司运动会,你百米拿了第一?”

    “我哪年不是第一?”

    江河说这话时没有自满的情绪,单纯是在陈述事实。偏偏有点欠扁又无从打起。

    “你每年都拿第一会招人记恨。”姜晴还是决定小小教育一下。

    即使公司运动会无人在意,百米也不像领导会参加的长跑,根本就是年轻人的天下,江河还是非常听劝,“那我今年跑第二。”

    洒脱到让姜晴自己觉得刚刚说的话站不住脚。“算了,每年都有关注比赛的人见你跑第二会觉得你年纪大了。”

    江河笑,“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你想让我跑给你什么奖品我就跑第几。”

    姜晴埋头,小声嘟囔:“我缺那个奖品吗?你应该捍卫男人的尊严!”

    “这个你最了解。”

    这饭没法吃了!

    难得少女怀春般吃完了晚饭,走出二食大门,日落刚刚到来。傍晚的夕阳似火,和在长沙那天看见的一样热烈。

    “梅赛德斯?”姜晴想起江河说起过的初印象。

    江河还是笑,“是这。”

    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对江河的初印象只有:好厉害的学长。

    “今天没有梅赛德斯,但有小电瓶车。”江河把抢来的电动车从停车的地方倒出来,回头等姜晴上车。

    扶着江河的肩膀,姜晴跨步上了后座。启动前,江河拉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小电驴慢慢开在校园路上,落日引路,是最浪漫的橙色。

    上晚课去的人流限制着车速,两位卖保险的混入学生电动车流有些格格不入。姜晴紧紧抱着江河,把头埋进他坚实的后背,黑色西装上大概沾上了她的口红印。

    开到湖边,终于没了拥挤的人群。晚霞仍在,江河停下车,“走走?”

    “嗯。”

    黑天鹅在湖边惬意地游,鸽子群这么晚了还在广场阶梯上蹭吃蹭喝。暖风吹着姜晴的头发,“我前几天看到博尔赫斯的一首诗。”

    江河侧头倾听。

    “你是上帝,

    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乐,

    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

    隐秘而没有穷期。”

    江河知道姜晴因为什么会注意到这首诗,“很美。”

    路过一对坐在休息椅上的小情侣,他们正搞怪自拍。

    “我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一直觉得,人类并不是专一的动物。”姜晴说。

    “我也这么认为。”

    “之前看《悬崖上的金鱼姬》,我在想,波妞长大以后很大可能会变成泡沫消失。因为她的世界里只有宗介一个人,但宗介不是。我小时候完全没有关注到还有‘不被爱了就会变成泡沫’这个设定。”

    江河道:“我认同。就像木心的诗里写‘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被世人向往怀念,但正由于车马慢书信远,才没发现人的本质,所以产生的都是美好。”

    “是不是很神奇,两个持有这样观点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不觉得很配吗?”江河接过话头,“你应该不记得,之前在医院,你曾有对我说过‘无功不受禄’。”

    姜晴确实不记得。

    “我当时没有反驳你。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功。”

    明明是在广阔的湖边,姜晴却觉得这几个字带有回音,侵入她的耳朵。

    有种被抢了功劳的愤懑感,但她可不会就此投降。“怎么连表白这种事也要抢。”

    “没抢,这不算。”正好走到桥边,江河停下脚步。

    好看的橙铺满了他身后的整片天空,姜晴听见江河说:

    “姜晴,在结婚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偏偏是现在。后来,我又怕用所谓的喜欢束缚住你的自由,所以从来没有说过。等到领完证,我才能一点点地释放我的感情,但要小心控制,因为我不知道这份感情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最坏情况下的最优解。”

    两只黑天鹅游到了附近。

    “不是。不是一种解决方案。我承认当初说结婚时有一定的外力因素推动,但我也要感谢那些外力因素。我以前,一直觉得婚姻是一座坟墓——任何东西的坟墓。人们说金钱、说财产、说后代。婚姻象征着会失去自由,获得争吵,然后在一种牢笼中走上人生的新阶段……但我现在发现,如果是你,江河,如果是你,我发现婚姻,也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

    两人对视着,姜晴把手伸过去。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江河。”

    穿过经年累月,穿过条条泳道,穿过人流与偌大的校园,抵达江河心底。

    阶梯上的鸽子们齐齐飞向天际。

    “我也想到一句博尔赫斯的诗。”

    姜晴听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1]

    [1]出自阿根廷诗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