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真实的亚缇丽

    收拾好散乱一地的玩意后，你是真的不介意和亚缇丽详细交流一下，但她坐在你的对面完全没了平时游刃有余的慵懒模样，整个人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秀丽的面孔也rou眼可见的迅速变红。

    她看起来非常尴尬，还有些萎靡，一副想要把头埋到桌子下的模样，甚至忘了问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她的卧室里。气氛在沉默的空气中变得诡异，你咳了两声，只得放弃和她交流一番的想法，就正事直接切入：

    “你好像一直很想要迪拉姆的位置。”

    亚缇丽两手交叉抵着下巴，蔚蓝的眼睛稍微有了点神采，但还是恹恹的：“陛下又不会给我。”

    “兵权不可能给你。”你直白道：“但如果能让迪拉姆从他那个位置上下来，我会考虑让你成为新的内务大臣。”

    亚缇丽的眼睛又亮了一点，却还努力表现出自己对你的忠诚：“亚缇丽只会待在陛下想让我待的位置上，不敢对不是自己的东西有非分之想。”

    “没让你表忠心。”你撇撇嘴，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里明白她何止是敢想，就算没有你今天的到访，她迟早也要动手。

    大部分权力和产业被帝国回收，她只继承到了老罗塞家的城堡封地和一个头衔。亚缇丽看起来每天懒懒散散当个无所事事的贵族小姐，但你知道她暗中的动作可不少。只不过由于强行回收了她的权力对她有所亏欠，你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原来是打算怎么做的，手里有什么他的把柄？”你问。

    迪拉姆贪财又好色，售卖兵器、贩卖奴隶、开设私盐工坊，这几条在贝拉琴法规里足够上绞刑架的他是一样不落。

    而你一直没动他，一半是因为不敢，一半是因为不能。

    他的势力是从老国王时期就留下来的，像根系发达的树，表面看着只有孤零零几棵，实际上粗粗细细的树根却蔓延深入地下二十米，若没有把握一次性将他连根拔起，最好不要自讨苦吃。

    老国王，也就是你的父皇，他对你宠爱非常，但就算你很想为他说话，你也得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平庸的君王。实际上，不说他无能已经是你私心偏颇的结果了。

    在他在位期间，各种问题尖锐化：政局不稳，贵族势力勾结，税收随之水涨船高。多亏了“帝国之矛”布莱德·伯恩瓦将军、也就是斯多姆的父亲，宛若天降神兵横刀杀出挽回了颓势，你父皇在位期间才没丢掉一城一邦。

    至于斯多姆执政的那段时间，你能看出他是动了收拾迪拉姆的念头的。整个国家的兵权都握在他手里，按他的性格，收拾迪拉姆这帮家伙只是早晚问题。但里奇就和条疯狗一样咬着贝拉琴不松口，欧米拉时不时就出现在边境线上留下一地焦尸，斯多姆只能将对贵族的整顿一再推迟，好腾出手去面对外敌。

    再后来的事情就不用重复了。在他来得及回头收拾迪拉姆前，你的能力觉醒，一口气将他送去见了真主。

    如今你还没能把最重要的兵权完全掌握在手里，对民众的信服力也没有曾经的摄政王高。如果不是被刺激到，你本打算求稳先不去动迪拉姆。

    “我怎么会有他的……”

    “盐。”你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

    亚缇丽僵了僵，随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谢谢陛下容忍我那么久，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呢。”

    “开设私盐工坊，就是在偷走国库里的钱，这是死罪。”你冷声道。

    “……”她沉默了一下：“陛下似乎不打算处死我。”

    她的眼神逐渐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像蔚蓝一片的大海，看似清澈，却难以看穿。她在逐渐进入状态，金发的女人放下抵着下巴的手，上挑的双眼微微弯起，含情一般望着你：“陛下，您好像对我格外耐心宽容。”

    “是因为我最忠诚吗？”

    忠诚？在所有人都笃定你永远只能做被cao控的漂亮傀儡时还能坚定地用一切支持你，确实算得上忠心耿耿。

    而你轻叩桌面看着对面美丽迷人的女人：“因为你最聪明。”

    “亚缇丽，我也一直很好奇，在所有人都看好斯多姆的时候，为何你会这么坚定地选择站在我这边。”

    “能让这么聪明的你这样孤掷一注地押注在一个被完全架空的公主身上……除非你喜欢我。”

    砰，砰，砰。

    无声的沉默里，你听到她的心跳，如此平静，不疾不缓，稳定地一下下敲击着胸腔。

    你忍不住笑了：

    “或者，你不得不选我。”

    寂静蔓延开来。

    亚缇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被定格住了一样。你数着她的心跳，那沉稳有力的撞击声突然快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撞在胸壁上，你数了大概十五下，亚缇丽突兀地动了。

    她对着你，露出了你从未见过的璀璨笑容。就像撕下温驯羊皮的狼，虽然一如既往的优雅慵懒，但你从她湛蓝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野心与锋芒。

    “对不起啊，蕾蒂安娜。”她第一次直呼了你的名字，以带着歉意的口吻。

    “所有人都觉得我眼光真好，如此豪赌，全副身家都押在了你身上，最后居然赢了。”

    “可其实，不是我押对了，是他押错了。”

    你没有问“他”指的是谁，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斯多姆的狂热簇拥者，老罗塞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亚缇丽继母带来的孩子，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亚尔曼。

    亚缇丽摊了摊手，仍是那幅慵懒的表情：

    “他的眼光，太差了。”

    ……

    撕下伪装的金发女人毫不避讳地在你面前展现出她惊人的能力和与之匹配的野望，当然，最后不忘再次表了下忠心。这是你们第一次坦诚的交流，或许是她的经历导致的，她对权力有种病态的渴望。但和艾迪森格不同，她的一切渴望都以老罗塞和亚尔曼为参照，她想爬的比他们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到别人提起罗塞一族会先想到她，而不是她的生父和兄长。

    她给了你可以清算迪拉姆的线索，一只可能还在奴隶市场的魅魔。她本来是想去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但一来那只魅魔被剪了舌头而且完全不信任人类，二来由于从迪拉姆碗里抢了一块贩卖私盐的蛋糕，她城堡里出去的哪怕一只鸟都被盯得死死的，她自己更是连门都不大敢出。

    “线人给我的情报很模糊，只说这只魅魔知道他工坊的位置。给出的特征是外表和人没什么区别，没有角和尾巴。”

    “我猜迪拉姆一开始可能是把他当成人了，才会把他带上床。”

    “没有角和尾巴的魅魔？”你皱起眉：“那和在奴隶市场里找一个人有什么区别？我难道要一个一个把他们头发翻开来看有没有被锯掉角的痕迹吗？或者让他们挨个张开嘴检查有没有舌头？”

    亚缇丽摊了摊手：“理论上来说，是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非常的好找。”

    “迪拉姆那老东西能看上的魅魔，您只要找最漂亮那只就行了。”

    谈话的末尾，她提起了你一直在寻找的民间四级能力者：“北方接近里奇的城镇最近出现多例离奇的死亡案例，凶手的行事风格很像[女巫]，那里的领主多次尝试追捕都没有结果。”

    [女巫]，四级能力者，名字不详，觉醒序列10［心灵导师］，是已知精神系能力的最高序列。

    多年来，她一直像个幽灵一样飘荡在各个国家之间，传说她的眼睛和头发都是会让人联想到魔鬼的黑色，这极为少见。又因为她酷爱在不知不觉中用心理暗示将人带入歧途，而非以能力指引迷失的人们，是以白塔给出的官方代号为［女巫］。

    但她似乎更喜欢称呼自己为[游子]。

    这两个毫无关联的字组合成一个并不存在的词语，陆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词典里有这个词语的解释。

    有人说，这是恶魔的语言，她其实是个长角的魔鬼；也有人说，这是某个早就灭亡的小国的语言，所以才会怎么都找不出这个词语的解释；还有人说她来自无法穿越的黑雾之海，她根本不属于这片大陆。

    “死的是哪些人？”

    “喝多了酒想招妓结果自己跳进火堆的贵族，打伤妻子结果被发现面色平静溺死在河边的丈夫，想卖掉父母房子换赌资却在猪圈吃猪饲料直到撑死的儿子……”

    “知道了。”你评价道：“真是恶趣味。”

    亚缇丽诧异地扬起眉，似乎是对你无动于衷的反应颇为震惊：“您不下令抓捕她？”

    “……抓得到吗？”你摇头：“我只是下令去找民间的四级能力者，贝拉琴的能力者总归是对贝拉琴有些归属感的，如果能找到，也许能为贝拉琴效力。但［女巫］本就不是贝拉琴人，长久以来一直在各个国家游荡。之前里奇下通缉令追杀她，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有个结果。她出现在贝拉琴，只要不造成太大危害，就暂时先随便她吧。”

    “况且，在没有同等能力者的情况下，哪个四级能力者的陨落不是靠人命堆出来的？”

    当然，要是她真想做什么，你会亲自去收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