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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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的不快,结城皋月和一无所知的鹤蝶反而关系好了起来。 大概是都有被伊佐那反复无常的脾气折磨的经验,又加上一个对吃饭有些心得、一个对做饭有些心得,他们俩见面就好似两只在遛弯中遇见的宠物犬,开心地凑在一起的样子让黑川伊佐那觉得十分碍眼。 鹤蝶从不忤逆伊佐那的命令,就算知道他是在提无礼的要求也全盘应下,压抑自己的亲和力。皋月则热爱在伊佐那的底线上反复横跳,非要等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踢自己下楼,才狗腿地道歉闭嘴。 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又会小声跟鹤蝶吐槽“伊佐那吃醋了”,惹得伊佐那低气压地走向她,可怜的鹤蝶冲出来从中说和,想拦又不敢拦。 结算了报销的费用,又发了工资。结城皋月穷人乍富,硬是要塞给鹤蝶伙食费和零花,鹤蝶不收,她就三番两次都提着食材上门。 从高级的牛肋排到普通的番茄,从有机蔬菜到不健康的零食。拜她所赐,自律的鹤蝶和对食物没什么追求的伊佐那都胖了几斤,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天也是一样。 皋月前一天从北海道来的客户那里收到了两只鳕场蟹。四到六月份是鳕场蟹的捕捞季,皋月这也算是踩着时令的尾巴收获了一份大礼。分了一只给好友尝鲜,剩下的这只,想来想去,她还是带给了鹤蝶。 拎着重重的包装箱,皋月现在也学会了和伊佐那一样不请自来。 象征性地按了以下门铃,她径自都进玄关,一边换着拖鞋一边喊着鹤蝶的名字叫他来帮忙——反正伊佐那她是叫不动的,最多来之前给他发了条过来尝鲜的消息。 只是一抬头,皋月就被两张肖似的陌生脸庞吓了一跳。 一高一矮的两人躲在拐角处,说话也一唱一和的。 “真好啊,北海道的鳕场蟹。”矮的那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是啊,兰也好想尝尝看。”高的那个留着两条黄黑相间的麻花辫,时髦度超出了皋月的认真。 皋月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歪了歪头,举起手提问:“请问住在这里的鹤蝶先生是搬家了吗?” 两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拎着便利店袋子的鹤蝶也恰到好处地从外面走进来,跟皋月挤在狭窄的玄关,向她解释这对兄弟只是在开玩笑。 笑到告一段落,那位自称兰的男孩子向弟弟使了个眼色,戴眼镜的男孩主动从皋月手里结果打包得精致的螃蟹,兰则嘘寒问暖,亲切地叫她jiejie。 皋月被这亲昵的问候叫得头脑发晕,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吭声的伊佐那觑了他们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警告兄弟俩适可而止。 和四个正当青春期的男孩子分一只螃蟹也太寒酸了,皋月稳了稳心神,叫住了苦恼怎么处理螃蟹比较好吃的鹤蝶: “别麻烦了,我请你们吃烤rou去!” 虽然请客的是皋月,大家却自然而然地把主位留给了伊佐那。他左手边是鹤蝶和龙胆,右手边是兰和皋月。 那个叫兰的男孩子嘴可真甜,和其他三个维持酷哥形象的不良少年风格迥异,左一声jiejie,右一句感谢,叫得皋月后背发凉。 “这么看来,东京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连不良都长得这么帅。”皋月忍不住感叹道。还好她有自知之明,不然还不得被他哄得晕头转向。 兰笑着说横滨的也不差,皋月看了眼鹤蝶又看了眼伊佐那,在伊佐那的凝视里嗯啊地附和。 “这年头做不良还有长相门槛吗?”皋月低下头,话说得小声,兰自然地凑过去听她在讲什么,“还好我不是十几岁,不然还真做不来。” 兰捂着嘴巴闷声地笑,坐在他们对面的弟弟也跟着侧过脸偷笑,只是大概由于他背向皋月的方位正好是伊佐那,他很快又一脸正色,从烤盘上夹了块rou放进鹤蝶的盘子里。 红灰色的炭火烘得人脸热融融的,好在夏天的烤rou店会开放空调,不然真不知道是美味还是折磨。红白相间的雪花牛rou在烤网上慢慢变了颜色,年纪最小的鹤蝶担当着烤rou的职责,专注地盯着火炉。 停下笑声,兰的视线在鹤蝶和皋月之间转动,他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声,说:“近朱者赤,多和不良交往,没准也会变漂亮。jiejie什么时候来东京的话,也可以找我们玩。” 皋月“嗯”了一声,似是很认同这话:“所以我才在泡伊佐那嘛。” 兰暧昧的笑容僵在脸上,龙胆也因为这话被呛得不轻,慌张地拿擦手用的毛巾去擦淌果汁的桌子,鹤蝶紧张地把刚烤好的rou放进皋月的盘子里,示意她多吃东西少说话。 只有皋月和伊佐那本人十分淡定,没什么反应。 兰一下变得拘谨许多,用词也变得讲究,趁伊佐那离席的间隙,他又笑着凑过来夸她勇气可嘉,皋月则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句称赞。 这餐饭吃得人情绪跌宕起伏,从轻松到拘谨,到了后半折,虽然没有酒精的催化,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还是放松了下来,闲适地聊起皋月不懂的话题。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借口上洗手间去买了单,独自一人靠在墙上打手机上的小游戏。因为是在公共场合,皋月还是有眼力见地关掉了音量,专注得像在解决什么世界数学难题。 鹤蝶出声叫她,她都入迷得没第一时间反应。 鹤蝶拍了拍皋月的肩膀,皋月惊讶地回头,见是他就收起手机:“吃完了吗?我已经结过账了,走吧。” 鹤蝶腼腆地拉住了要走的皋月,欲言又止,措辞了很久才说出来意:“皋月姐,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伊佐那?” 皋月愣了一下,示意他先说下去。 大概是内容涉及一些伊佐那的隐私,鹤蝶讲得避重就轻,皋月大概理解到他们理想国的建立并没有那么梦幻,有一个人的存在叫鹤蝶分外在意,是他帮颓废的伊佐那重新树立了活的目标,但也同时是他提出了一些鹤蝶不大同意的手段。 今天灰谷兄弟会到访,也是伊佐那叫他们来商量一些有关于此的事情。 “……我不想伊佐那做出他会后悔的事。”鹤蝶说得真诚,异色的眼睛里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担忧。 皋月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我觉得鹤蝶你都劝不动伊佐那的话,我说也没什么用。” 鹤蝶对此早有预料,脸上难掩失落。 皋月有些动容,她想,伊佐那说的也许没错。鹤蝶不会在意伊佐那某天有没有去吃他做的饭,他关心的是更多、更大的问题。 鹤蝶担心的是黑川伊佐那这个人。 皋月抬高胳膊,拍了拍鹤蝶的肩膀:“不过,我会试试看的。” 鹤蝶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正要对皋月说谢谢,走廊那端传来伊佐那稍嫌冷淡的声音。 “走了。”他说完这两个字,就转头向烤rou店大门的方向走。 鹤蝶好像被吹了集合哨的黑背,应着好就跟了上去。皋月慢吞吞地走在所有人后面,低着头思考该怎么完成对鹤蝶的承诺。 等她意识到一行人不知不觉只剩下自己和伊佐那的时候,已经快走到车站。 皋月小跑两步,跟上伊佐那的步伐。伊佐那微微低着头,侧脸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有些疏离。 “你在生气吗?”皋月凑近他问道。 伊佐那没有看她,语气生硬地说太近了。 皋月识趣地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伊佐那的心情依旧没好转,反而皱起了眉毛。 他停下脚步,皋月也跟着站定。 “我住在哪里、认识什么人、平时在做什么,”伊佐那的目光放在远处,好像没有聚焦,“你踩过线的东西太多了,让我感觉很危险。” 他慢慢看向皋月:“今天的费用我会让鹤蝶转交给你的,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皋月眨巴眨巴眼睛:“诶?” “伊佐那是觉得我没把朋友介绍给你认识,没带你回过家里很不公平吗?” “我没那么说过。”伊佐那不愉快地否认,“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了。” “……好吧。”皋月小声地应好。她退后两步,离开伊佐那的视线范围。伊佐那随意的站姿忽地变得紧绷,像是突然被抛弃在此处。 皋月从后方飘来的声音又轻又远,和自言自语没太大区别,但她知道,伊佐那一定听得到: “本来想问你,下个月我休年假,要不要去我老家一起吃海鲜来着。” “现在看来,还是找别人好了。可惜鹤蝶说他从来没坐过船,很想坐坐看。” 她的脚步声响起,鞋底擦着地面,不仔细听辨别不出来。 “等等。” 伊佐那在那点声音完全消失之前转身,却一下撞进皋月促狭的笑意里。 他立刻明白自己又遭算计,生气地回头往车站的方向走。皋月追上他,拉住他攥得死死的手:“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整个八月天气都很好,你不来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黑川伊佐那没有对结城皋月说好,也没有甩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