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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30)响声

    

世界三(30)响声



    郁闷归郁闷,亚瑟手上寻觅暗门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很快就搜寻过了石棺后方的一整面浮雕的墙。

    阿蒙神手中,垂递给女皇的蓝玉莲花应该是件宝物,即使在黑暗中也泛着一种奇异,幽蓝色的莹光——很可能就是所谓传说中,那个通往“不死不灭的永生”的至宝,还好像是可以取下来的。

    但这肯定不是他在找的机关,因为之下就写着一句圣书体的诅咒:

    “心怀不敬进入女皇墓室之人,

    头戴睡莲和纸莎草之花的尼罗河之神哈比(Hapi),

    会取走他贪婪堕落的灵魂。”

    换句话说,动这里,死死死。

    亚瑟没有手贱想体验一把这家伙设计的机关精不精妙的打算;而且自身能发光的,一般都是带放射性的危险品。

    浅灰褐色眼眸的男子停下来,再度以手电筒扫过一遍全间墓室,最终,他的眸光落在水池底的一处。

    亚瑟单手扶地,从平台轻捷地一跃而下,于深池间走了几步、半蹲下伸手去抚触一块尘埃之下,牙色的石板。

    这里,他刚才一眼注意到了这块浮雕在千年的尘垢掩盖下,依稀露出了几个埃及数字,而他以指节轻一敲,之下是中空的。

    所以,应该是这里了。

    擦掉一层落灰,再以光源照上去,他发现这处问的是:“每一年夏摩节(Shemu)时,日间第三个小时的日光落在大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上之时,它落在西边沙漠的影子是多少腕尺长?”

    读完题,他愣了一下。

    日间第三个小时都还好说,夏摩节即现代的闻风节,古埃及神话中天地初生的第一天,是昼夜对等的,所以对应时间大概是早上八点半到九点;可夏摩节每年时间都不一样;而且,三千年前的太阳直射角度和现代也好像是有偏移的啊。

    所以这题运算量之庞大,不是他这个文科生能解决的,明显需要场外求援到他父亲这个数学教授的吧!

    向来冷静自持的考古学家心态整个崩了,第一次有了说F开头的词组的冲动。

    这家伙不仅身体力行地打击致郁他,还出题为难他,让他体会了一把学渣的无奈!

    亚瑟差点气得要不顾自己的职业道德,直接拔枪把这块岩石当作萨南穆的木乃伊打成齑粉;可他最终只是拿出了手机。

    不能停在这里,白莎和他的家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得去找她们。

    显示时间是4月17号11:15,快要新一天了,依旧没有网络。

    他还想再一次拥抱他的夫人,和她说声,生日快乐的。

    浅色短发的男子阖目,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打开了手机的笔记本,试图冷静下来开始计算;可下一时,他听见石板之下,闷闷地传来了几声试探地轻敲石岩声。

    下面有人。

    而就在前一瞬,崔斯夫人刚被卡特拽上去之后,白莎的手机光屏最后微弱地闪了闪,关机了。

    时间仿佛还停滞在最后手机显示的11:00,而她尚身处在这个深井一般的甬道底端;光蓦然熄灭的一瞬,无边的死寂和夜色如潮,突兀地奔涌而来,吞噬了一切。

    有一霎,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声响,她尚握着手机,却似是彻底迷失在了陵墓深处无处不在的黑暗里,仿佛回归入另一个空阒,只属于黑夜和亡者的国度。

    “卡罗尔小姐,先上来再说。”

    几秒之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绳子被卡特再度抛了下来,他的呼吸声在漆黑的通道中有些沉闷,嗓音听着很凝重。

    白莎摸索着抓住了,在腰间系好绳索;她脚边有什么慢吞吞地爬过,却没有伤害她,只是自顾地忙碌着,应该是只温和不咬人的圣甲虫。

    但它们仍是那股巨大的虫蛇之潮中的先驱,她能听见不远的某处,它们行军时所独有的让人胆寒的沙沙声,仿佛是来自彼端世界的不祥号角声。

    蛇的身体柔软而灵活,能穿过比自身细很多的缝隙,沙漠蝎也是无孔不入的。

    所以,这群她们身后可怖的追兵,还是赶上来了。

    下一时,她腰上的绳索开始勒紧,一股力道带起她一点点腾空上升;她听见其他人在一片黑暗里移动、摸索的轻细声响,他们已经上来了一阵子,正在四下在寻觅着机关。

    “我这里没有,你们那边摸到了什么吗?”

    这是老夫人的声音。

    “没有。”

    几声爱丽丝、崔斯夫人、教授闷闷的嗓音,陆陆续续响起;而白莎已经被拉到了甬道上方,她摸索着站稳了身形。

    这里的空间不大,头顶也很矮,连她都有些直不起腰;她能分辨出四人的声音分别来自不同的方向。

    一片不祥的沉默,只有安静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

    白莎瞬间懂了,心跟着一沉。

    所以这意味着,四壁间,什么都没有。

    这竟是一条死路,没有暗门、也没有光,没有办法再前进了。

    也许是这一刻,只披着一件空荡荡西服的白莎才终于感觉到了,沙漠的深夜,地底入骨的寒意。

    她整个夜晚都极度冷静的头脑,肾上腺素的刺激之下极其活跃的神经、一声声很快却一直很沉稳的心跳,一霎都凉了下来;在这一瞬终于有什么崩开了、被扯断了,就像骤然跌入了深深的夜井里,被卷进漆黑而绝望寒冷中、沉没。

    所以,这里就是她们能到达的,最远的终点了吗?

    现在被困在了这里,在陵墓最黑最隐秘的深处,先知和他的人应该是不容易找过来了,可亚瑟和爱丽丝还能找到她们吗?

    也许,先赶来的,会是沙漠虫蛇的黑色军团,于是她们一行人的生命会停滞午夜最浓重的一刻,在最后的挣扎中被铺天盖地的毒虫所淹没?

    她想,也不知道爱丽丝和亚瑟有没有解决掉,氰酸的隐患呢。

    没有的话,大概还有无孔不入的毒气吧。

    那会呼吸不能、全身都会因为血液缺氧而犯起鲜红色,最后窒息的。不过,因窒息而来的死亡一般都是很快的、不会太痛苦,比被毒虫咬死要稍稍好点。

    可强烈的不甘涌了上来,她听见自己的一声声心跳,沉闷地擂着她的胸口,她紧紧地咬着唇,一瞬间都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明明都能感到,已经离地表很近、很近了啊!

    ——明明都已经那么努力、在黑暗中挣扎了这么久,她还想在沙漠里迎来新一天的拂晓,于光明中笑着走向那两个她那么喜欢的人,去拥抱他们的啊。

    如果在这里死掉了,她会和前一个世界里她的同学一样,最后变成一具被咬得全身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的吧。

    那两个人最后找来的时候,对着一地的尸体,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吧。

    下一时,白莎阖目,深呼吸。

    可是她不要死得那么惨、那么丑、也不要那么伤那两个家伙的心。

    即使这两个混蛋对她很薄情,利用完了就丢。

    她抬手以指节扣敲着头顶的岩壁不同的几处,试探着;在某一处,她听见了清脆的回音,说明之后是空的。

    “冯·诺曼夫人,即使您会怪我破坏古建筑,我还是想试试看。”

    白莎从自己的小包中摸索着取出了手枪,在黑暗中对准了刚才试出来的那一处,沉沉地开口,“大家散开一点,别被反弹的子弹伤到。”

    她指扣扳机正要开枪,却于下一瞬,蓦然听见了正头顶间遥遥传来的一声响动。轻幽的试探,仿佛是谁隔着一层石板,轻轻扣了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