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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23)捕猎

    

世界二(23)捕猎



    她离开时依旧肩背挺直,留给他一个骄傲而孤高的背影,而亚麻凉发色,一袭黑礼服的青年绅士在她身后目送她,并没有追上去。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抱臂看着她利落上了一辆黑色的出租马车,车轮在长声鞭响和清脆的马蹄声中轧轧碾压过街道行动起来、在逼仄的巷道尽头转了弯,便不见了踪影。

    下一时,在遥远的天际,一道尖窄的闪电劈开了低低压在伦敦上方浓重灰黑色的浓云。有一瞬,白亮的光照亮了这个城市暗巷僻街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那些昏黄飘渺的灯火似是永无法企及的,黑暗;许久之后,才是隆隆的雷声,沉闷得像一个漫长又悲伤的故事,终于快到了尽头。

    早猜得到今天庭审的结果肯定会让她很生气,所以昨夜忍得无比辛苦都没有碰她,就怕她把今天的事给算到彻夜纵欲的原因上,连他一起迁怒。

    结果,依旧因为说错了话,被迁怒了。

    他缓缓点燃了一根雪茄,推开了窗。

    第一颗雨水悄然无息地砸在了他的手背间,冰凉的湿意。然后满天急促密集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冲刷着空荡又昏暗的街道,一股股污浊的细流在黑石板的路面间汇集、雨声和雷声填满了整个大厅封闭的空间。

    他发现自己想的是,这家伙应该又没带伞,会被淋成落汤鸡的吧。

    ……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又生病呢。

    地上摊着一张今日的每日邮报,大大的标题“著名画家沃尔特·西克特在成功举办画展的次日,离奇身中三枪死于白教堂区,阿尔伯特王子代表皇室表示哀悼”,头版大幅照片中,画家的脸上被踩了好几个凌乱的黑鞋印。

    他猜得到,她会去做什么。

    “真是心急啊……我有说过,要放弃了吗?”

    下一瞬,他优雅地在那张报纸上掸了掸烟灰,轻声道。

    连指望她能耐心在家养病,一天都不可能的人,想她会隐忍、会一时退让,也许......确实有些强她所难了。

    这个桀骜不驯,从来都不肯好好听话的,任性的他的姑娘。

    相处明明没多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他都习惯了她的任性和叛逆不经。恣意的笑、拉着他奔跑时的喘息,放肆的吻,生气时下口一点不留情的小尖牙,似是第一次将他毕生的冷静、严谨敲得粉碎。

    可是,多么的鲜活。

    像年华未老、朱颜未改、热血亦未凉的不顾一切,鼓动着人和她一起,将一切抛之脑后,去疯。

    亚瑟微笑着顺手掐灭了雪茄丢下,转身出门。

    不过她说得对,女人的名字,或者至少她这个女人的名字,确实从来都不是脆弱。

    而作为一个绅士,他想第一次无视所谓的法律,为他喜欢的姑娘,选一个他们都喜欢的结局。

    下午一点,白莎的马车在雨中停在了圣所区七号,邦德医生的宅邸前。

    她冒雨上楼,和再见到她有些诧异的老医生借了曾属于邦德夫人的一套最适合她,妩媚的大红色长裙和那个宝石红色的香水瓶。

    “有些夫人曾想要完成而没做完的事情,我想帮她干掉,需要用到。我保证会完好地归还。哦,我还要一些干荨麻籽,老师,下午做实验要用。”

    她笑眯眯地和老人撒娇。

    那些欠邦德夫人的,能让夫人自己帮忙讨还,白莎想,她在天之灵应该也会高兴的。

    三点半,去过了医院一趟,提纯好了荨麻毒素、配好了番木鳖碱溶液,回来被淋成了落汤鸡白莎出现在航海路12号外,被爱玛和艾琳姑娘迎进门。

    两人眼前依旧是那个迷人而从容的美少年,湿透的黑发一股股贴在脸颊间,有些狼狈,可她当着两人的面,开始洗掉自己假喉结和胡须,下一瞬,那种神秘而细腻的中性气质,彻底化作了女性化的柔美。

    然后她开始毫不避讳地脱下湿透了的外套、解开衬衫的扣子丢在一边,撩开湿发,对着尚在呆愣的两个姑娘一笑,意气风发。

    “姑娘们,别光看着啊,下面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艾琳小姐,您愿意把您美丽的长发借给我,为我做套假发吗?”

    “爱玛小姐,您愿意帮我打扮,让我能把兰贝斯最美丽的姑娘这个称号,从您这里暂借走一晚吗?”

    她苍白的肤间尚带的湿意,看起来像是手捧中的一掬睡莲,柔弱、娇贵的重瓣被深秋寒意深重的雨打得近乎透明,却依然开得招摇清贵。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爱玛姑娘,她提起长裙,低头向白莎回以一个优美的屈膝礼。

    “乐意为您,全欧洲最俊美、最勇敢的骑士先生效劳。”

    下午五点,雨依旧在下得滂沱,将整个伦敦城笼入如雾如烟的一片白茫茫中,没有丝毫要停的样子。

    白莎走出航海路12号时,已经成了一个有着无与伦比美貌的姑娘,黑沉沉的大衣下一袭殷红的长裙,如艳冶带毒的罂粟花;深棕色的长卷发低垂,露着一段雪光致致的胸口。

    她撑一把墨黑的伞、提着手袋走在雨激起的泥泞中,首先就在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圣马修路拐角处,遇见了外出的托马斯·奈尔·克莱姆,似是被雨困在了那家他常去的,金斯顿路44号的卡姆药店檐下。

    你看,所谓苏格兰场的监管果然就是个笑话,才审判结果之后不到五个小时,他就已经是个能行走在伦敦大街上的自由人了。

    如果他买的依旧是番木鳖碱和自行装药的胶囊,她是不会奇怪的。

    “这位粗心忘记带伞的绅士,您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她向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微笑,迎上去小声开口问道。

    “那有劳女士了。”

    他躬身一礼,似是满眼的惊艳和感激。

    她假意被他的目不转睛看得很不自在,轻撩了一下长发便温顺地低下头,却没有错过那人望向她仿佛死死盯住了即将到手的猎物的尖窄眼瞳中,转瞬即逝的那一丝狂热和带着深深厌恶的,凶戾。

    他没有认出她来,很好。

    高级的狩猎者,有时会作为弱小、无助的猎物登场,这叫做拟态捕猎。它们喜欢逗弄不知死活的猎物,享受着一瞬地位反转时,猎物本势在必得的一击化作可笑、徒然的垂死挣扎,然后生命的光在绝望中一点点熄灭、化作灰烬的过程。

    她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