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渣饼
饭桌上,那些欢声笑语就如一把把温柔刀刮在陈淼的胸口,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直到彻底看清他们间的差距。 她是这温情里格格不入的存在,不该进入的存在。 没败在金钱方面上的门当户对,却败在这看似微小的事情上。 陈淼细细想来,早在刚在一起时自己就应该清楚认识到。 梁逸舟会帮梁母拍照,即使嘴上说着梁母不喜欢他的拍照技术,但她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那时她就隐藏住自己羡慕的心情。 她就要骗过自己了,怎么就清醒了呢。 这些切切实实摆在自己眼前的问题,她逃不掉,不能不面对。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和梁逸舟在一起的,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他的父母给自己夹菜,热情地招呼自己,爱屋及乌地对她好,把她当成一家人。 还说,“淼淼,把这当成自己家。” 他们对自己越好她就越难过,越自卑。 她第一次将自卑这个词直白地形容在自己身上,从前容貌不好时她不敢承认,不敢直视,仿佛那样就间接接受了自己的粗鄙。 现在真实又强烈的感受在按着她的头让她承认。 感受身体渐渐浮出海面,面上的金光刺得眼睛好疼。 她又一次双手抱头躲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 当她拥有一个身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梁逸舟家里的时候,享受因为他而多出来的两份爱意的时候。 梁逸舟连她的家人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对他太不公平了…… 在他家里是男士在做饭洗碗,包揽家务,女士在一旁坐着。 气氛总是这么和谐,不像她那个从小争吵不断的家。 她在他家感受他父母作为爱人间那亲昵的情,在这样氛围里生长,所以才成为了梁逸舟。 这样处事平和,对人谦和有礼,专一,对她如妻子一般好的人。 这样的人本就是要顺顺利利过一生的,干干净净的白纸却沾染上一滴墨。 原以为走到他身边就好了,误会他只想和自己做朋友时,她安慰自己做不成情侣,那就当他朋友里面最拔尖的,最独特的。 因为是他,所以在她那些不甘,那些能熬过的不幸与悲伤里,一切都没关系。 她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奔向他了。 而如今她就像一个吹满气的气球,突然一下就爆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自信走到他身边,又被这无法改变,无法跨越的鸿沟绊住脚步,再次陷入僵局。 小到饮食习惯,大到家庭环境。 陈淼爱食辛辣,梁逸舟吃一点就辣到舔舌头。 偶尔想起时脑子里像触电般一闪而过,遵循人类遇到危险就逃生的本能。 她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得并不好,碰上梁逸舟的爱,就像是闭着眼意识清醒地沉进海,与这世界隔绝。 现在如梦初醒,一股脑热恋时被忽略的小问题一瞬间被无限放大,脑袋好涨。 陈淼背靠着床发了会呆,起身光着脚拉着旋转椅到窗边。 双腿缩在椅垫上,双手圈住膝盖,拉开窗帘看着局限的景。 眼前窗户两边的围墙局限视线,旁边的居民楼相互包围着,挡住四周,一块块砖片密密分布着。 偏偏她的房间在二楼,楼上阳台的轮廓挡住天,眼睛只有平行看去才能见这夜色里暗黑的树叶和蓝黑的一小片天空。 想着从小母亲对她的严厉教育,一年级一整年放学都在留堂,不缺一天。 回到家里就是被母亲拿着棍子对着,傻傻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没有一丝温暖的回忆,但最狠的动作画面一直被她深深记在了脑子里。 一边哭一边像生根的树紧紧的一动不动,她抱着煎熬站在家里的很多个角落...... 还有她越想发现自己越恨的冷暴力,晾她在一旁不管她,然后劈头盖脸地痛骂。 腕关节,肘关节,大腿,小腿不同大小,不同深浅的淤青。 同学问她,“怎么了。” “自己不小心撞的。” 难堪到皮rou收缩,即使自己这么说,别人肯定看穿了。 还有母亲时不时与奶奶之间的阴阳怪气,奶奶下楼就瞪着母亲的眼神。 这两人在她面前互相说对方的坏话。 她怎么又记起这些了...... 陈淼嘴角往旁一扯,冷冷又无声地哼笑。 那两人谁也不服气谁,一星期一小吵,一个月一大吵。 这间父亲亲手设计的房子,想必那个时候足够爱,对新家庭抱着很大期望,所以自己亲手设计了这场风流涌动的大戏。 陈淼带着嘲讽的神色瞬间面无表情,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 这个男人让她亲眼目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毁坏她对这的最后一层滤镜。 她躲进房间捂住双耳,用力摁着想捂住门外的所有声响。 楼下争吵响彻四边,四面都开着窗也不嫌丢人。 以往她会躲在房间偷偷哭,但那一次她忍住,就是没有掉眼泪。 她是害怕的,吵得太凶了,恶毒的话一个劲一个劲的输出。 迅速跳级的气氛,灾祸下一秒就能殃及到她的身上。 这个家她是多余的,大人们吵架总能拉上孩子的教育问题。 奶奶说:“看你教的好女儿,整日关在房间里,见人都不笑一下。” mama说:“要你管啊,你把你儿子教得多好,不见他赚多大的钱。” 木门被剧烈的敲响,“叩叩”就两声像往她的胸口上砸了两锤子,胸腔随着狠狠地扑动两下。 父亲暴躁大声地说:“陈淼,出来。” 听见父亲叫她的全名,又是一抖,强忍内心的惧意打开房门。 “下楼,不要呆在房间里。” 陈淼的心沉到底,不给彼此留一点余地,下去看她们面目扭曲的神情,一字一字听清她们的污言秽语。 她老实地坐在茶几旁的木质长凳,默默等着这场架结束,看到mama开着摩托车离了家,奶奶嘴上依旧不饶人,上到二楼断断续续的絮叨。 父亲充当着可有可无的和事佬,走到门口叹着气。 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她连忙挤下两滴掉落在衣服上,擦净。 抽出纸巾快速浅浅擦掉脸上的湿意。 若无其事走到厕所,失声地哭了出来。 坚强搂紧的外壳一击就碎,偏有人一直在她心上戳刀子而不自知。 她想给自己留点体面,这满身负面如何能释放在人前,尤其是梁逸舟。 那一年在机场朝一西一东走的两个人,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她的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气管堵着吸不上来气,也呼不出去。 在机场时他的父母紧紧依偎一起,就跟她和梁逸舟一起时那样亲密。 如同热恋期的情侣,如同新婚燕尔的夫妇,如同相处多年依旧相濡以沫的恋人。 那时梁逸舟说他还不够好,她开玩笑说让他再练练。 到底怎样才能算出他还不够好呢? 他多为她着想呢?是她完全没意识到的点他都会考虑到。 那个会记得自己生理期,去给她买糖,买暖宝宝的人。 换一个人或许也可以做到不是吗? 拥抱别人也能给,会照顾人的不止他一个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反思的时候,一句话要用两个疑问词。 总是将自己护在身边的人,只有他。 没有人会是他,没有人会比他对自己更好了,她甚至不想接受除了他以外的好意,也不会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动心。 一遍遍建立起的假设,又一遍遍地将它推翻。 这个让自己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望见的人,怎么能不轻易喜欢呢? 他真的足够好了,好到让她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耽误他,配不上他。 没受伤的手捂上胸口,酸意充斥她的鼻道,晶莹贴在鼻黏膜上,嘴巴大口吸进空气,想要把氧灌进肺部最深处。 还没来得及抽泣,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弯了脖颈看着滴落在地面上的咸水。 她抬头想忍住眼泪,抵不住泪腺的分泌,框内容量承受到极限,大滴大滴往下掉,有的滚落在胸襟,有的在地上激起一大片水花。 另一只手搭在床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指节控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伤口太深还是心太疼。 将头埋进曲着的手臂,黑色发丝被窗帘阻挡不住的月光照得泛着亮,凌乱粗燥的毛发被她随手一摸就抓下好几根。 心里的痛大过刀尖给她的刺激,所以感觉不到腕上皮rou因切割而撕裂的伤,反射弧被自己过硬的癫狂意识切断。 刚刚下手时她已经麻木不仁,看着眉刀在腕上一段一段切开皮rou,再到血液渐渐从皮内渗出,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像拧不紧的水龙头。 她还想继续,在手臂上细细的浅浅的划一刀又一刀,辣得感觉能烧起火来,这样的痛觉明显。 这不是她学过的医学知识,是她在自己身上一遍遍实验得出来的真知。 她偏偏要用这极端的方式感受自己是在活着的。 和梁逸舟提前说了晚安,她用这时间一遍遍自我调节,她要保证自己和梁逸舟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全心全意,他们能在一起日子可能为数不多了。 疲惫的双眼,迷离的瞳孔迎来清晨第一束日光,她肿起的上眼睑沉重得没办法把整只眼彻底睁开。 她无力又挣扎着起身。 清醒一瞬,想到夜里。 捏起刀片的指节,白花花的皮rou,涌出的鲜红源泉,面上黏黏的水渍,打结成一团的发丝…… 狼狈不堪的自己,想全世界和她一起陪葬的自己,真恶心。 她好脏。 新一学期,晚上梁逸舟送陈淼回宿舍后,她就和郑玲去酒吧,也不在那个圈子里呆着,订张台,点杯小酒坐在一旁,偶尔还会碰上郑玲醉酒,把她接回宿舍。 觥筹交错中,七色光不规则变换,幻影朦胧,酒柜里的酒菱角不明,她渐渐迷离的眼没有焦距。 吧台的调酒师随着音乐节奏轻晃躯体,配着最烈的酒。 闲站在一旁的服务小生早已习惯这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碰撞,在这夜场混得如鱼得水,全身上下充斥的奢靡欲望,麻醉了神经。 行动不通大脑,紧跟这身体里的记忆,随着节奏自然而然地晃着头脑,皮rou剧烈地被甩出弹回。 陈淼爱上这迷乱的感觉,在这里大家都是一种人,跳脱条条框框的靡乱者。 这里容纳千千万万的不能为人知,她那些易怒的,狂躁的,被压抑的。 全部释放。 她和这些酒欲熏心的人是一类。 违背自己原本外露的性格也不会显得突兀,这里没人在意到,更加没人会花时间了解,只会关心你劈不劈,有没有逃酒。 这里是与外界隔绝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