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银日（一更）

    美纳斯不见了十一天。

    她凭空消失，而且算准了朗基努斯中枢不会管她。当阿波罗不抱什么希望地去找军官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她根本没有和任何人交代。消失的前一天，她应该参加了选课的仪式。

    选课仪式里那棵诡异的银树被魔法禁制围起来，银辉四溢。中枢高层用最快的速度下令禁止中枢成员谈论相关话题。

    冥冥中的直觉，他觉得她脱不了关系。

    他知道普鲁托地下格斗场是人面蛛家族的产业，他试着报了美纳斯的名字，居然直接见到了一个伯爵，然后在说明情况后又见到了尼克罗。尼克罗·尤塞恩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传了魔法书信给正在扩张领地，为未来的大战扫清蝼蚁的康拉德。

    “银树……？”

    有着漆黑睫羽的猩红华美双眸怔怔地看着书信，他也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书信。康拉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瞳孔骤缩，“阿普利比！”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獠牙和青筋浮现，他把手里的银杯捏成一团，和权杖上石榴石的隐约联系使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镇定。

    她会死的。

    阿普利比是他执掌家族后不久“见识”到的。银莲王和女神是理事会里唯二和神有关系的存在。他在试图杀了人类域的掌权者以谋求理事会的半席时，可以说是完全因为阿普利比失败了。若还要论祖上被他屠杀的事迹，那他和这位银莲王可就更加有的谈了。

    他知道，他们会产生联系主要是因为美纳斯的那种银色魔力。

    美纳斯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这种局面有很多种可能的发展方向，不论他和美纳斯的关系，他也完全有必要去一趟。他下达了全族戒备的命令，然后立刻往朗基努斯中枢赶去。不过他前脚踏进普鲁托的书房，后脚就收到了美纳斯的书信。

    明天晚上九点，我和银莲王阿普利比来这里见你。我没事，放心。

    他怔怔地坐回椅子，意识到，他最珍视的存在被卷进了深渊。

    十小时前。

    “你依然有必要去塔尔塔洛斯大监狱。”阿普利比平静地说，仿佛之前一瞬的无措没有发生，“你缺乏的能力以前可以通过时间魔法补上，但你如果决定参与几大势力的争斗，并且继承银莲的话，你必须找一个作为体外容器而存在的魔兽供你使用，否则你对魔力的控制力是不够的。在对阵诺迦蒂亚时，你根本扛不住他的一击。”

    他面无表情地谈论着魔兽，并没有这个时代常见的对魔兽的高看和对人类的鄙夷。

    “人类和魔兽之间确实是可以建立某种特殊联系的。”她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好像写过类似的书？”

    “嗯。可惜我都交给阿纳斯塔了。”他有些懊悔地撑住脑袋，“我再为你讲一遍。”

    阿纳斯塔是高级理事会里的一员，作为女神的下属存在，统管朗基努斯中枢事务。虽然他本身只是个人类。

    “这套理论是我建立朗基努斯中枢最大的动机，女神玛努艾拉也是这套理论的造物。”阿普利比站起来，神情淡漠而慈悲，在银树光芒的笼罩下仿佛一尊高大的白银神明雕塑。美纳斯看他，一人一兽视线交汇，于是他的眼神又温柔起来。

    “人类和魔兽在魔力性质、魔力使用方式等多种地方是互补的。于是我猜想如果人类和魔兽融合，会造出理想化的存在。五十年前，六翼天使、伪天使、翡翠天堂鸟、亡灵王、九头雀蛇、巨蠕虫还有几个人类实验体在这里进行亡灵战争的决战——当时我被诺迦蒂亚牵制住了。”

    美纳斯点点头，“我在你的经历中大概看到了。他们融合了？”

    “六翼天使、巨蠕虫和一个变成亡灵的人类实验体在魔力对撞时被坍塌的领域强行融合成了一体，成为了天使意志主导的玛努艾拉。而亡灵王、伪天使和另一个黑魔法人类实验体也因为不明原因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亡灵女神统治亡灵域。他们的融合证明了我的理论是正确的，人类、亡灵和魔兽可以融合，前提条件是非常大量的魔力交换。”

    “中枢在这几十年里做了不少实验，也设立了专门的军官。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除了那种毁天灭地的战争外，性交和精神攻击魔法是交换魔力相对最有效的方式，普通的魔力输入并不起效。像你认识的那只蜘蛛，就是收到了相关的报告才对你感兴趣。不过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混乱，我没有公开精神攻击魔法的效果。”

    “所以现在的实验体都采用了性交的方式？体液牵动魔力？”她问。

    “嗯。这种方式适合有亲密关系的搭档。双方有情感基础，匹配度会比较高，这也是考虑匹配度的一个原因。”阿普利比垂眸看她，嗓音温润，“我推荐你同时使用两种方法。你介意吗？”

    她顿了顿，轻嗤一声，“已经没关系了。”

    淡忘、忘却，不断地与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她本来就不是真的在乎贞洁本身，从来也不介意跳板是什么。

    虽然会被人戳脊梁骨，虽然未尝不可看做一种屈服。

    阿普利比定定地看着她，大手覆盖住她的颈侧和大半张脸，“记住你要做的事，不要彻底地迷失。”

    她点点头，忽然关注到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名称，“九头雀蛇和天堂鸟的结局？”

    “九头雀蛇吃掉了天堂鸟和女神的一臂，但最终还是被她打败，现在在监狱底层。”阿普利比似乎不愿意多谈，那张华美雪白的面庞透出对缺乏智慧的生物的漠然，“它和你完全是两个极端。”

    “那么关于我要找的魔兽，你认为我应该寻找什么级别的？你能担保我和祂匹配度一定高吗？”她不再关注那条素未谋面的多头蛇，皱眉问。

    “你要尽快在未寄生的情况下尽快熟悉银莲，然后驯服那只仅次于利维坦的魔兽。”

    他和她对视，平静而不容拒绝地说。

    又来了，这种熟悉的强迫和亡命的感觉。她自嘲一笑，为了保住她自己和那些她想保全的存在，她又回到了这种状态。

    青眸微暗。

    如果能成功，想必就能真正地摆脱这种境地……

    她发散了一下思维，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阿普，现在离我进来过去多久了？”

    “……十一天？一天一百年。”他皱眉思索了一下。

    美纳斯失态地瞪大眼睛，转身就走，“我先走了，外面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他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轻缓地开口，银白的眼眸带着些许怀恋，“你要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外界了。”

    “那一起走吧。”

    她打开石门往外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并未回头。

    她笃信他会离开那里。

    “怎么不等等我，是因为我表现出了逼迫的姿态吗。”

    他并未犹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身体的大半魔力化作银树留在这里，而他步履很轻，随意地走出了百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