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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惨然一笑,语气忽地软弱起来:“灵飞,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么﹖”一道气哽在白灵飞喉间,热流从心里奔湧而出,却使本来发冷的身体更加抖了。“……我知道,你別这样怪自己。”“我梦见过那些场面,每一晚,我都梦到你,梦到你在我眼前被人折磨致死的情景。”“我什么也没能做,只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一直抱到你灰飞烟灭为止。”惨烈到字字带血的梦魇,连想一想都能让景言生不如死,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仿佛是既扭曲又丑陋的心理,他愈把这些在白灵飞面前残忍地揭起,心里便愈有一种快感难以形容,使他犹如得到了一种短暂的解脱:“在金延城里,所有人都带着希望仰仗我,因为我是他们相信的强者、是南楚当下唯一的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上。”“我连自己最爱的人也没法保全,凭什么继续带着千万百姓走下去﹖”“景言……”不知是年纪渐长,还是因为身体曾经被多番糟蹋至筋骨尽碎的地步,白灵飞躺在他的怀抱里,四肢却是叠加成倍的麻痛,像是被抑压多年的伤劳骤然掏空。藏在心里的所有情绪,都随放松下来的神识,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出去:“我不想让你知道这半年的事,也不想明知瞒不过去,还编些安慰的说话来骗你。”他对景言耳语:“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要了结自己,我以为无论承受什么,自己都能挺得过去……”“但原来有些痛苦,是只要活着就没法承受的。”杀伐半生,他早已习惯将凌厉和冷漠如面具一样戴到脸上,可是每当靠上这个男人,他总不自觉变回旧日温和的少年,希望能给景言一个与回忆无异的模样。“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师父来到寒碧阁看我练剑。”景言眼里汹湧的墨色平复下来,终于从愧疚里回过了神。“他从不会像对师兄一样指点我剑法,一直以来,师父回谷都喜欢让我奏曲、对棋、弄点心,但就是从来不问我的兵法习得如何、剑练到什么层次,有什么堪不破想不明的地方。”“我心里很失落,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於是师父才连赞赏我一言半句的耐心也欠奉,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瘦小软弱、只能留在象牙塔中弄琴抚箫的孩子。”景言怔住,其实这道理很容易明白,想把一只雏鹰养大,那就把牠自由放到高空,让牠凭自己悟到遨翔和猎食的法门——拓跋灭锋当年大概也是这般想的。“那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问师父,我这样继续练下去,是否就会令他满意﹖”“……万一我当不了世间最强大的剑手,他会不会不肯认我这个徒弟,把我赶出忘忧谷﹖”景言又是一愣,从没想过他童年会有过这样的不安——可是怎么不会呢﹖他自幼孤苦,亲眼看着族人覆灭在黑玄军的铁蹄下,就像自己儿时无父丧母的遭遇一样。当在世上已经无依无靠,任何的拋弃和轻视,都能让人跌入深渊——哪怕这份恐惧如今看来,已经像孩提的胡闹一样可笑了,但人既非草木,无论有多荒谬、也总有软弱动摇的时候。“我以为师父会严厉训话一番,又或者会被我的诚意打动,从此以后就对我和师兄一样上心……怎料他答的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景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内心猛然一震。“师父说,当年他不是相中我习武的天资,才把我从戈壁带回来的。”那一双眼始终透彻——在峥嵘和风雨过后,隔着遥远的年华往自己投来,却依然不掺任何阴影。“他在荒漠上救了我,无关强弱、也无关乎种族,更没期望过我要成为旷古绝后的传人——”“只是那一剎,认定就是认定了,他愿意这样照料我,仅此而已。”就像仍活着或战死的很多人,当年也许因为皇太子的身份、同甘共苦过的经历、理想上的投契相合,选择了跟随他打拼一生。他们有过自己的衡量和取舍,可是当决定跟随他的时候,就是一种交托一切的认定。“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师父那日不只是安慰我,他最不愿意的,其实就是看见我重蹈碧师祖那样的命运。”白灵飞轻轻叹息。“人是永远没法完全互相理解彼此的,无论关系有多密切,你也许知道他的原则、他的信仰,却无从知道这些东西在他心里经过了什么样的挣扎。你只能透过他所说所做,知道他最后的选择……如果你相信这一个人,那么,便相信他为自己做的抉择。”白灵飞低道:“我不知道洪老和安庆王他们殉国前想过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半年来,你就是那个让我有勇气活下去的人。”景言凝望着他,内心被挖空的那个洞口,开始慢慢的合拢起来。“灵飞……”就像早料到景言会说什么,白灵飞仰起脸,缓缓顺着水痕,把唇一路印到男人的眼角旁。他没有说,但做得比说的更清楚:年少时许过的此生不悔,是一句不负沧海年月的誓言。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像一股细腻绵长的力量,把蚀在景言心里的毒苗轻轻就拔走了。他看着日光从直射到斜照,然后缓缓再没入地平线下。在这座被炸得稀烂了大半的边城里,同样千疮百孔的两个人,终于在彼此紧拥中相伴重生。作者有话要说: 最深的爱情,大概是把对方修补到足以承受所有苦难的样子吧。☆、梦迷人太原一役大捷、更兼白灵飞重回南楚,使全军上下都彷如打了一支强心针。景焕康和谢正风领著中原军主力,已率先一步北上追截敌军了,景言为照料重伤的白灵飞,决定与锋狼军留守在太原城,还顺道让人快马捎信给余杭的墨莲华,让她速来北境。供白灵飞养伤的二进厢房,起初的两天简直门庭若市,他昔日的旧部,除了已北征的部队,全都来组团来探望,好些掛了彩的才刚让军医治好、便裹住包扎布来慰问他的伤势,使躺在床上的白帅哭笑不得,几乎怀疑自己带的是一队老弱残兵。离情当然欲切,可是到了后来,人多得连白灵飞也应付不过去,景言索性来了一旨圣令,除非午晚膳时间,否则谁也不得打扰白帅休养,皇帝陛下自然不在此列。遭臣下抱怨公事私办,那也是后话了。反正景言乐得清静,除了忙于和中原联军布署战略的时间,就没人干涉他和白灵飞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