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闻
逸闻
到了三更天,平康坊的夜市也歇了大半。 崔玉等人,坐在南风馆顶层的雅间,眺望玉京城的夜景。 街市上只余残灯孤火,映着远山星河,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娘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人从裕嘉郡主手中抢了过来,怎么新婚当夜,就跑出来喝花酒了?” 同崔玉一道从崔府来的几人,举着酒杯,心照不宣。 唯有半路碰上的尤敬之,对此事还一头雾水。 京中人人都知他是个好事的。 上到世家大族的隐秘,小到平民百姓的龃龉,凡是能探听的,便事事都得过一遍他的耳朵。 如今这么大个诱惑摆在他面前,他哪儿能忍得住好奇啊。 “这陆探花刚入京便在鸣芳馆的诗会上拔了头筹,才情样貌都是极佳,不少娘子都同他有过接触,没听说他有什么弊害啊……” 尤敬之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来回在几人脸上探寻蛛丝马迹。 “难不成,”他望向崔玉,“是身上有不可为人道的隐疾?” “尤郎君还是莫要再问了。” 推门进来的清瘦少年身量不高,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写满了勾人的媚态,他遥遥撇了尤敬之一眼,翩然飘到崔玉的身旁。 “玉娘来南风馆是为了解愁,你总提她的烦心事,若把她赶跑了,我可不饶你。” 本还神色恹恹的崔玉,搂过他的细腰,面上立刻见了笑意。 “还是容卿知道疼我。” 容卿跪坐着倒酒,见她靠到自己肩上,回眸似嗔似怪地瞪了她一眼。 两人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捏着手调情,看似渐入佳境。 旁边的尤敬之,则像是在火上煎熬。 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最终还是没忍住,壮着胆子、赔着笑脸,主动端起酒杯,上前打断两人间的旖旎。 “我这不也是好奇嘛,惹娘子不悦是我之过,我自罚一杯。” 他仰头喝尽杯中酒,借机观察着崔玉的眼色,装作无意又挑起话头。 “娘子恐怕不知道吧,那日杏花宴,你领着探花郎走后,裕嘉郡主本欲拉着太子妃上金殿告你,是长公主出面阻了她。” 瞧崔玉朝他望来,似有了兴致。 尤敬之立刻铆足了劲,将事情的经过讲得更加绘声绘色。 杏花宴,本就是皇家为酌选驸马特设的宴席。 那裕嘉郡主对探花郎的心思,在参加宴席的皇室亲眷面前都是过了明路的。 崔玉抢人这事,若真深究起来,那便是冒犯皇家威仪的大罪。 杏花宴当日。 裕嘉郡主哭天抢地拉着太子妃,说什么都要去圣人面前讨个公道,平日从不参加宴会的长公主,忽从席外的帷幔后露了面。 “陆知栩是我给崔玉挑的夫婿,他们一早便情投意合,何来抢你亲事一说?” “在席间,我也没见陆知栩同你说过几句话啊,裕嘉,你莫不是单相思,会错了意吧?” “什么叫当众掳人?年轻男女的闺房情趣而已,太子妃已成婚多年,竟也不懂?那真是可悲。” 这三句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 裕嘉郡主丢了脸面,又被亲姑姑断了上告的路,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当即便将面前的杯盘碗碟摔了个粉碎。 最后,还是太子妃出面跟长公主服了软,这才结束了一场闹剧。 “其实去年秋闱后,我便察觉了长公主待那陆郎君有所不同。” 尤敬之略有几分得意,嘿嘿笑着。 “我那时,还以为长公主终于动了凡心,要招他入府做面首,没想到,人竟是替娘子物色的。” 崔玉垂眸发呆,容卿递上新酒,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这才回神。 “没想到,伯母竟对我的婚事如此挂心,只可惜,终是要辜负她的美意了……” 听到此处,尤敬之立刻竖起了耳朵,追问道:“那陆郎君,竟这般惹娘子厌恶?” “腐臭酸儒!” 崔玉哼着气,似泄愤般饮尽杯中酒。 “床帏之中,连裤子都脱了,竟然还能同我大谈道理,我平生就没见过比他还无趣的人,简直倒胃口。” 尤敬之面露了然,心满意足端起酒杯,附和着小抿了一口。 端坐在席间,任崔玉靠着的容卿,瞧尤敬之那表情,忍不住轻笑着歪过脑袋与她耳语。 “你脱了探花郎裤子却没得手的糗事,恐怕不用等到明日,便要传得满京皆知了。” “那不是正合我意?” 崔玉拿眼神点了点尤敬之的方向。 “今夜能碰上他,也算天助我也。” 没了尤敬之的追问,众人都将烦心事翻过不提,喊来舞乐歌姬,搂着各自的相好放肆饮酒、尽情笑闹。 酒过三巡,见众人都醉倒在了宴席间。 容卿才靠到崔玉的身旁,拿手指戳了戳她圆润的脸蛋。 “玉娘,同我说句实话。” “嗯?”崔玉此时已是真醉,迷蒙着醉眼,反应都慢了半拍。 “那探花郎,真如你说得那般无趣?” “嗯……”崔玉沉吟了片刻,“爱哭。” 容卿蹙眉,眼眸一转立刻会意。 “难怪你今夜会来我这儿,瞧不得他落泪,那是心疼了,还总说人无趣,你才是真无趣。” 他并肩靠着崔玉,脑袋相抵,又拿手肘戳了戳她。 “再跟我讲讲呗,跟那样光风霁月的郎君共处一室,你真能忍住什么都不做?” 听他一直追问细节,崔玉脑中只隐隐浮现出一双泪眼。 一双带着滔天恨意的泪眼,一双足以令她此生都夜不能寐的泪眼。 “没什么可说的。” 她有些烦躁,推搡了容卿一下。 “等将来你恢复了女儿身,自己去找个俊俏的郎君试试不就得了,总缠着别人问什么。” 烛火摇曳,静谧中,似有灯芯跳动的噼啪响声。 容卿盯着阁楼外无边的夜幕,许久后才笑着叹了口气,语气平常地揶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女情爱这种事,亲身上阵哪有偷窥旁观来得香艳。” 她搂着崔玉忍不住感叹。 “玉娘啊玉娘,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是没学会当个真正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