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水
难为水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高高在上,明明两人都是爹娘同出,自己却哪里都比不上她。 沈非云拼了命地习武练剑,兴匆匆找沈沧海一决高下时,却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击败,甚至拿剑还是左手,事后还一脸笑意地将被打趴的他从地上拉起,伸手去揉乱他的发。 “小云这次进步很大呢,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点,jiejie给你演示两招如何?” 这是在看不起谁。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光芒四射,喜欢她的人从霜华排到长落都不够,走到哪都是对她的称赞。 逢年过节,剑影宗举办各大小宴会,五湖四海而来的江湖侠客无一不是想来瞧瞧这天生奇才的剑影宗掌门之女,面对不同人赤裸裸表达爱意沈沧海从不答应也从不会拒绝。 而那群人见到沈非云只会说:“诶,你jiejie好厉害啊!不知小公子能否帮在下将这封信给她?” “呵呵……滚。” 信被撕了个粉碎。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特立独行,无论去做什么都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怕自己有损失。 为了救几个无脑偷采药草的傻子,沈沧海义无反顾冲进迷林中,片刻后提着林中狼妖的尸首而出。常穿的白衣被染红,面上手上也全都是血散发出的腐臭味,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小云你看这林中还有这般大的狼妖,真是没想到,我把它的皮剥了拿去集市买个好价钱我们对三七分。” “……为什么是三七分?” “哈、哈哈,那个我最近开销较大,爹把我零花停了。” “阿姐,你的手流血了。” “诶,那小云来帮我看看吧”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游刃有余,面对谁都从容不迫,总是挡在他沈非云跟前。 术灵门来的人管不好自己的蛇虫,总爱跑到沈非云院中乱爬乱叫,烦的要命,他懒得与别人多说废话,将那些小家伙们通通砍了。此事被掌门知道后提着剑过来兴师问罪,质问是谁做的,沈沧海将他护在身后。 “爹,那人管不好蛇虫乱跑可不能怪小云这样,爹你想想若是你屋中突然出现一堆蛇虫你会不会被吓到?小云这是正常反应别怪他了。” “哼,你个鬼丫头嘴皮子厉害,只知道护着弟弟。” “诶呀,也不看看是谁教出这么个聪明姑娘。”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泰然自若,沈非云绞尽脑汁想在她脸上看出一丝其他表情都不能。 前来向掌门提亲的人愈来愈多,无一不是想娶了沈沧海后飞上枝头变凤凰。掌门说嫁不嫁全凭沈沧海的意愿,随后那群人又去缠着她,说自己家中如何如何好。 沈沧海点头表示赞同,又开口说她已有心悦之人,此生非他不嫁。 心悦之人……? 沈非云一愣,他怎么不知道她已有心悦之人,心中突得冒出一股无名火,转身离去。 待沈沧海找到沈非云时,他正在后山的池塘疯了似的练剑,许久后他才看见坐在一旁大石上赏月的少女。 “小云的剑法使得很漂亮,就是比平时多了些急躁,杵在哪作甚,快过来坐。” “……你来做什么,不去找你的心悦之人?”沈非云走至她身旁坐下。 “你很在意?”沈沧海轻笑一声,“这几日你怎么都怪怪的,怎么了?” 沈非云视线凝于她的唇,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沧海凑近他耳畔,湿热的气息打在他耳廓,“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呢?小云……好难猜啊。” “阿姐……”沈沧海下定决心,抬眸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双眸。 “嗯?” 下一刻,沈非云吻住沈沧海的唇,动作生涩且慌乱,只会笨拙的用自己的唇在沈沧海的唇上来回辗转,似害怕她推开自己,双手紧紧将人拥在怀中。 清透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沈非云才松开,两人额头相抵,注视着彼此如此相似的面容。 “原来你想做这个。”沈沧海淡淡开口 “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jiejie我魅力大到弟弟都忍不住吻上来,高兴还来不及。” “什么??”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忽远忽近,自那夜之后就像个没事人一般,独留沈非云自己不知所措。 沈沧海总是看着沈非云笑,送他这些那些,关心他最近过得如何,对他说各种蜜语甜言,转头又对着别的男子说着同一套话语。 尽管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见着她和别人一起总是有股说不出的酸苦,他开始搞不明白沈沧海所心悦之人到底是谁。 “阿姐,你先前说的心悦之人到底是谁?” “你呀。”沈沧海看着他,桃花眼闪亮亮的。 沈非云听她这般说竟然有些喜悦,但很快又乐不起来了。 沈沧海接着说:“还有赵公子、沈少侠、周药师……总之很多很多。”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我对阿姐来说又算什么?” “小云可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我只和你做。”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便可刀枪不入,天才做久了也忘记自己终究是个人。 宗内长老寿宴,来了许多人,比平时宴会来的还要多上好几倍。宴会途中突得闯入一群蒙面黑衣人,众人皆惊,方才还热闹的宴会厅变得一片混乱。 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好似恶鬼呼啸。 一黑衣人剑锋直指沈非云,他迅速反应过来提剑相抗,随后又接连来了好几人,挥着剑向他砍来。人数占了下风,沈非云体力渐渐支撑不住。 宴会厅二楼某个角落,一女子举起弓箭,闭起一只眼。 “咻——”的一声,箭向沈非云头颅射去。 沈沧海一剑了结那几人性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锋瞥见什么,赶忙将一旁的沈非云被扑倒在地,而那本向他射去的毒箭,正直直插进她的后背。 鲜红的血染红沈沧海后背的衣襟,她口中吐出一口血,鲜红guntang的血擦过沈非云的脸颊,尽数落在他脖间。 “阿姐!”沈非云吓傻了,声音是重未有过的慌张。 “快帮我把箭拔出来。”沈沧海声音嘶哑,面色苍白如纸。 沈非云依她所言将箭拔出,颤抖着捂住她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你为什么这样,明明可以躲开的?!” “因为我最喜欢小云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哭了呢。” “我、我带你去找周药师!” …… 宗内救援才迟迟赶来。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嘴硬要强,明明难过到了极点还要故作坚强扯出勉强的笑,一点都不好看。 沈沧海所中之箭被淬了名为嗜血散的毒,命虽救回来可往后余都要在病痛中度过。追求过她的人有的替她惋惜、有的离去、有的嘲讽天纵奇才又如何,还不是废人一个。 得知此事时沈沧海无太多惊慌失措,笑着说经管生病也可以当鼎鼎大侠,保护弟弟,保护剑影宗,保护江湖。 直到毒让她的右手失去知觉,再也举不起任何东西。 “小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使剑了……” “才不是,周药师不是说只要定期服药就有机会好起来的吗?” “可能吧,当个独臂大侠也不错。”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一病不起,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病痛折磨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嗜血散的毒效愈来愈严重,钻心的疼整日整夜缠绕沈沧海,渐渐的她的左手也举不起剑,只能拿起一些略轻的物品。 她开始恍惚动摇,明明她左手习剑已经很熟练了,现在这般不知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日夜里她梦见自己回到从前,她依旧是那个卓绝群轮的掌门之女,守护着属于自己的一片江湖,醒来后泪流满面一阵空虚,紧接而至的是毒发带来的巨大痛苦。 “小云,你说我这般样子还能撑多久呢?废人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不会的!阿姐你别这样说……都怪我!都怪我才害你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用。”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自暴自弃,所有人都在为了让她活下去努力,她却先一步选择退出。 沈非云下山时,从没想过会见着现在这幅景象。沈沧海整个人吊在一根白绫上,脚下的椅子被踢倒,身体本能的挣扎乱蹬,面色苍白。 “阿姐!”他冲进屋中,将吊着的人抱下,神色慌张语气颤抖:“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救下沈沧海只是大口呼吸,之后粗重的喘息声变为崩溃哀嚎,整个人蜷缩着疯了般捶打着自己早已没了知觉的右臂。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反正我活着也只是你们的拖累,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我就是一个废人不值得你们这样!!” “可是我要你活着!你什么都可以不做,我只要你活着!”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 讨厌她的妄图逃离,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她寻死的想法,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药炉中的跳动的火焰,沈非云有些恍惚,他一开始只是想让阿姐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药熬好了。 “吱呀——” 空气中的静谧打破,沉重的门被打开,房间一角榻上的人听到声音抬头来看他。 屋内摆设同剑影宗沈沧海的卧房一模一样,常用的剑、红木梳妆台、床帏上的风铃……一切如旧,只是少了几扇能见光的窗户。 沈非云走向床榻,手中端着刚煮好的药膳,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极重的血味,指尖微颤,语气冰冷:“喝药。” “小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沈沧海没有看他,视线紧盯着锁在脚踝处的铁链,“我求你,让我……” “阿姐又在说胡话了,”沈非云端起药膳一口饮尽,低头吻住她的唇,强硬的将人困在自己怀中,任凭她挣扎哭泣。 待药膳被沈沧海完全吞下后,沈非云才缓缓松开双手,药膳中极重的血味充满彼此口腔。 昏暗的光线下沈沧海瞥见弟弟小臂上鲜红的刀痕,凑近他拉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小云,你别这样伤害自己。” “阿姐每日都想着寻死,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伤害我呢……” “这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没有人能将阿姐从我身边带走,包括阿姐自己。” 沈非云讨厌沈沧海,讨厌她想方设法的逃离自己,所以只能将她困在身边,永远、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