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家

    中央车站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动，在这钢筋水泥构筑的灰色穹顶下，每个面孔都带着第三联邦公民特有的麻木与警惕。站台上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播报着军方运输列车准时到达的消息，那机械的女声回荡在车站的每个角落。

    林瑟站在指定区域，白色的研究员制服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她的黑发被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项。二十七岁却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她的美丽与这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冰冷城市格格不入，更像是一幅被错误地嵌入了电路板的古典油画。

    当站台尽头的列车缓缓驶入，林瑟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四年。整整四年没见到弟弟了。自从他被派往边境，除了偶尔的通讯，姐弟俩再无机会见面。通讯里的林泽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边境一切正常，让她不必担心，但林瑟知道，军方对边境的描述与现实往往相去甚远。

    列车停稳，穿着军装的人群鱼贯而出。林瑟的目光掠过每一张陌生的面孔，直到——她僵住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林泽站在人群中，深蓝色的军官制服包裹着他近乎完美的倒三角身躯，肩章上的徽记闪着冷冽的光。他长得比四年前离开时还要高了些，现在目测估计已经超过一米九了吧，身形也更加健硕挺拔。

    他微微仰起下巴，军帽下的黑发服帖地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面容轮廓分明，与三年前那个尚显青涩的军校生不同，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林泽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英俊冷峻的脸，那是一张足以使人过目不忘的面容。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无法掩饰紧抿的唇线下那种军旅生涯赋予他的冷酷。唯有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绿眼睛证明了他是当年离开的血亲。

    然而，那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jiejie。"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记忆中嗓音慢慢重合。林泽微笑着向她走来，步伐稳健而从容，仿佛整个车站的喧嚣都与他无关。林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然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入怀中。林瑟身高一米七五，在东方人种的女性里属于高挑那一类，但在林泽高大身形的怀抱下，衬得两人体型差异非常明显。

    "小泽……"她轻声呼唤着儿时的昵称，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泽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清洁剂与某种她说不出名字的气息——那是边境的风沙与硝烟的味道。军装上的金属纽扣抵在她的胸前，冰凉而坚硬。这个拥抱比记忆中更加有力，也更加克制，仿佛他正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自己的每一分力道，生怕伤害到怀中的人。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间。

    宽大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滑动，动作看似安抚，实则像在确认什么，仿佛在核对一个他早已熟记于心的清单。

    "让我看看你。"林泽松开怀抱，双手轻轻扶着jiejie的肩膀，眼神专注地审视着她的面容，"你还是老样子。最近没有头痛发作了吧？"

    林瑟愣了一下，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我......"

    "猜的。"林泽笑容依旧温和，手指却几乎陷入她的肩膀，"我每天都在想你的情况，猜测你的生活，想象你面对的一切。"

    林瑟摇摇头，伸手整理他略显凌乱的衣领："倒是你，长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有变这么多吗？”林泽勾起唇角，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溢出水来，他拉起林瑟纤细皓白的手腕，将她的手掌隔着骨骼、血rou还有军服放在自己心脏上面："但是这里没变，我依然是你的弟弟，你的小泽。"

    说完没等林瑟说什么，他伸手接过jiejie手中的包，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腰际，"走吧，我们回家。"

    林瑟任由他引导着穿过嘈杂的人群，余光却注意到弟弟的视线始终警惕地扫视周围，手掌在她腰间的力度也时松时紧，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这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会依赖她的男孩了，而是一个习惯于保护与掌控的男人。

    他们走出车站，迎面而来的是中环区依旧压抑的灰色天空。远处工厂的烟囱不断吐出深色的浓烟，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但起码在这，没有像边缘区那样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的气味以及匮乏的资源。街道两侧的电子屏幕不断闪烁着联邦的标语："秩序与进步"、"共同铸就和平"——刺眼的标语下，行人们低着头快步前行，谁也不愿多看一眼路边的监控装置。

    "车在那边。"林泽指向不远处停靠的一辆黑色军用车，"我申请了使用权，至少在休假期间可以方便些。"

    林瑟点点头，心中不禁感叹弟弟如今的地位。军用车是普通军官难以申请到的资源，看来他在边境的表现确实优异。

    坐进车内，林泽熟练地启动车辆，在驶入主干道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给你带了礼物。"

    林瑟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银色的项链静静地躺在丝绒垫上，坠子是一枚小巧的翡翠吊坠，在灯光下闪烁着碧绿的光芒，与姐弟二人相同的眼眸颜色如出一辙。

    "很漂亮。"她轻声说道，抬头望向弟弟的眼睛，"谢谢你，小泽。这太贵重了，我——"

    "我想给你的东西，从来就不在乎贵重与否。"林泽打断她，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转过来，我帮你戴上。"

    林泽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深不见底。他接过项链，轻轻为她戴上。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颈部肌肤，感受着她因触碰而微微颤抖的反应。项链扣合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客厅中格外清晰，如同一个隐秘的契约被确立。

    "研究所的工作很忙吗？"林泽轻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关切，却也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探询。

    林瑟转过头，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还好，只是最近的项目有些紧张。"她顿了顿，歪头打量着弟弟，"倒是你，边境的情况如何？我听说那里最近局势紧张。"

    林泽的眼神微微一暗，随即恢复平静："不必担心，边境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我正式开始在中央军区的新职务。"他伸出手，轻轻覆在jiejie的手背上，"我这次回来，至少一年内不会再离开。"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警告。林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比记忆中更加灼热，也更加坚定。她微微点头，没有挣脱他的触碰，而是任由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林泽收回手，重新启动车辆："倒是你，身体的情况怎么样？那些药物..……"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林瑟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胸口，那里隐藏着无法摆脱的痛苦与秘密。

    "没事的，我能处理好。"

    林泽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与她相遇，那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从今以后，你不需要再一个人处理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林瑟凝视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建筑，它们就像第三联邦本身——表面整齐划一，内里却布满裂痕。她想起了许多事：十三岁那年失去父母的痛楚，十六岁带着弟弟逃离边缘区的福利院，以及十九岁那次改变她一生的实验事故，还有他们离开的四年。这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这一切，然而当弟弟再次出现在她身边，那种被保护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回家的路上，林泽坐的目光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林瑟的侧颜。中环区的灯光在车窗外闪烁，将她的轮廓映照得忽明忽暗。四年来，她的容貌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清冷美丽的模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上去唯有眼神多了几分疲惫，但依旧保留着熟悉的坚韧和温柔。

    军车在一栋中层公寓楼前停下，这是林瑟在林泽离开后不久搬入的新居所。公寓位于中环与核心区的交界处，是研究所为高级研究员提供的住所。

    林泽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转向jiejie，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jiejie，"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眼中却闪烁着深不可测的情绪，"这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到你身边。"

    林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宣泄。林泽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颧骨，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病态偏执。

    "小泽……"

    "嘘，"林泽靠近，额头抵着她的，"不用说什么。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