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鬼

    深夜過後，辦公室裡的燈光昏黃，許薇已經離開，李峻短暫小憩。黎明初至，當所有人都還沒進入工作狀態時，他已經坐在桌前，翻閱著財務部昨夜重新整理的各項收支數字。隔著落地窗，新北市的晨光正漸漸染亮城市天際。看著眼前這些冰冷的數字，李峻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更多退路。埋藏在酒店深處的黑幕，如同盤根錯節的毒草，若不快刀斬除，勢必會蔓延擴散，最終再度將他拖向深淵。「李董，早安。昨晚辛苦您了。」

    一踏進辦公室，許薇端著一杯濃醇黑咖啡，將它輕放在桌面。她的臉上似乎沒有太多倦容，彷彿昨夜在他懷裡的激烈纏綿只是一場噩夢或幻影。那雙平靜的眼眸再度回歸緘默，深藏著她未曾吐露的祕密。「妳也辛苦。」李峻淡淡地答，捧起咖啡抿了一口，「今天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深挖那些財務疑點，盡快鎖定目標。潘偉那邊準備好了嗎？」「他還在對比過去幾個月的銷售與公關活動紀錄，應該再半小時左右就能完成初步整理。我讓他把資料帶來會議室給您。」許薇恭敬地報告。

    李峻點點頭，放下咖啡杯時，腦中已迅速盤算該如何行動。除了潘偉的數據，他也需要來自公關部的交叉資訊，以及夜班經理的供詞。如果確實有人借公關消費洗錢或侵吞公司款項，那麼一定留下蛛絲馬跡——畢竟，夜幕之巔雖大，要瞞天過海也沒那麼容易。

    為了深挖真相，李峻決定先見見夜班經理。整個酒店採「雙班制」，白班與夜班的管理人員並不相同，夜班經理平時跟公關小姐和VIP客戶最貼近，也最有機會接觸到灰色地帶的交易。上午十點左右，李峻帶著許薇，踏入酒店後方的一條長廊。盡頭處有一間狹小的管理室，夜班經理綽號「老洪」，此時正準備要下班回家。老洪四十出頭，留著寸頭，看起來精瘦精瘦，是在酒店業打滾多年、知根知底的人。「李董？」老洪看到李峻突然現身，似乎有些訝異，「您這麼早找我，有事嗎？」

    李峻並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我要查一些公關費用的問題，特別是夜間宴請的紀錄。你手上有沒有什麼線索？我希望你把這幾個月，你值班期間的VIP來訪、小姐接待、包廂開銷等資料都調出來。」老洪皺眉，攤了攤手：「我這裡都是人工紀錄，得先去翻好幾疊文件。您要這些做什麼？」

    李峻冷眼看他：「店裡有不乾淨的帳目，我想查清楚。你若有暗中勾結，現在最好坦白。否則，你應該知道背叛我的下場。」老洪聽到這話，臉色一陣慌亂，連忙擺手：「李董，我哪敢啊！我只是個打工仔，被您僱來管理夜班。真要搞什麼小動作，我也沒那麼大本事……好、好，我馬上把資料整理給您。」李峻看著老洪那略顯心虛的神情，並不能完全確定他說的是真話。不過眼下，他只能先讓老洪交出紀錄，再做後續比對。臨走前，他盯著對方再度警告：「我給你一天時間，把夜班所有消費紀錄都翻出來。別耍花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回到辦公室後不久，潘偉就抱著一堆檔案和筆電來找李峻。一旁的許薇為了讓李峻專心審閱，索性把眾人都攔在外頭，只讓潘偉進入。她自己也留在房內，幫忙做紀錄與思考。潘偉先是把筆電放在桌上，翻開資料夾：「李董，這是我整理出來的三個特別可疑的帳戶。錢一開始在我們公司帳上，但在一兩天內又被轉到不知名的外部戶頭，然後消失。這三個月裡，總金額約兩百多萬……」李峻皺眉：「兩百多萬，雖然不是非常大，但若對方只是小打小鬧，那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動到兩百萬。看來這後面有人撐腰。」

    許薇不動聲色地翻看詳細明細，輕聲道：「這些帳戶收款後就立刻清空，或轉到海外？是否有查到對方的用戶姓名？」潘偉苦笑：「都是假名，連銀行行員可能也被糊弄過。最糟的是，有好幾筆交易標明用途為『C組公關接待費』，或是『大型活動預支』，但公關部那邊卻查不到任何相符的活動訂單。」「果然跟夜班經理的紀錄對不上。」李峻敲敲桌面，心裡隱約覺得，這背後不是一個人可以搞定，恐怕有一條從內部到外部的洗錢管道。正當眾人聚精會神地討論時，辦公室的座機又響了。許薇接起：「喂……好的，我知道了。」然後她轉頭向李峻：「李董，前台說有一位小姐來找您，她自稱是……珍妮，公關部之前的資深小姐。說她有要事跟您報告。」李峻微挑眉：「讓她進來。」

    許薇放下電話，神色中閃過一絲警戒。「珍妮」這名字正是先前聽過季安瑩提起的「不服管教的資深小姐」。她突然上門，究竟想說什麼？

    幾分鐘後，珍妮敲門走進。她身材高挑，原本染著燙捲的長髮，如今卻披散在肩上，看起來有些憔悴。她穿著簡單的牛仔外套和緊身褲，沒了夜場裡的妖豔妝容，但依舊保有幾分艷麗。進屋後，她朝李峻微微鞠躬：「李董，不好意思打擾您。我是——」

    李峻抬手示意不必多禮。「我知道妳是誰，季安瑩也提過妳。聽說妳最近跟她有些摩擦。找我有什麼事，直說。」珍妮掃了許薇一眼，然後扭捏地看著李峻：「李董，我……我知道酒店最近在查帳。我可以提供一些訊息，關於誰在暗中做手腳。但代價是，我希望您能保障我的地位，甚至能讓我在公關部擁有更好的職位。」

    李峻冷笑：「看來妳是想拿情報換權益。可我憑什麼相信妳？」珍妮輕咬嘴唇，上前一步，一股成熟的女人香氣撲面而來。「李董，我先表明立場：我確實跟季安瑩不合，但這不是我亂編故事的理由。那筆有問題的公關費——我知道一部分是誰在帶頭做賬。我甚至見過對方一次偷偷跑去財務室，跟潘偉談話。那人不屬於公關部，而是……」她話語一頓，故意吊人胃口。

    潘偉在旁聽到「偷偷跑來財務室」一句話，整張臉漲紅：「我可沒——」

    珍妮橫了他一眼：「我不是說你收錢，而是那個人假借李董的名義，逼你簽了一些文件。你敢說沒這回事？」潘偉臉色漲得更紅，卻說不出話來。李峻看出些端倪，冷聲問：「珍妮，妳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索性就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我……」珍妮神情猶豫，顯然在衡量得失。最後，她抬眼看李峻，「李董，如果我現在直接說，我怕我就此惹禍上身。我能不能先跟您單獨談？我有更詳細的證據要給您看，但只想親手交給您一人……」

    說到這裡，她目光不自然地掃過許薇，也注意到旁邊的潘偉。她表現出一副深怕被人聽去的緊張樣子。李峻皺眉，一時不知珍妮是真心想爆料，還是藉此另有所圖。「行，那妳先在旁邊等我一會兒，我跟潘偉先處理事情。妳別想耍花樣。」李峻語調中帶著警告。

    珍妮聳肩：「我不敢。」她乖乖走到辦公室角落的沙發坐下，並不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