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黄昏已经降临很久，夜晚却迟迟没有到来。海鸟扑着羽翅在安提俄刻四周盘旋，遥远的生灵的气息再也不需要细细探听，他们聚集围绕着安提俄刻，如同秃鹫等待新鲜的尸体。

    美杜莎在阁楼找到达娜。

    达娜刚来没有多久的时候，就自己摸索着爬上来，因为担心不安全，美杜莎就将书阁挪走，这间阁楼已经搁置很久了。

    但实际上，这里的风景其实最好，书籍泥板全部搬走之后，阁楼开阔了许多，打开四面的窗，猛烈的海风顷刻就将这里经年的尘埃吹走，光秃秃的房间里，一切竟在黄昏光影中显得崭新。

    达娜就站在房间中央。

    美杜莎的眼泪开始蓄积。

    她看见，达娜聚焦的眼睛注视着阁楼里所有的陈设，然后久久地看向窗外。濒临崩溃的黄昏竟成了最宁静的美景，海天交接处粼粼波光泛起，尖鸣的海鸟掠过水面，一切景色都在少女的眼眸中铺陈开来。

    美杜莎走近她，从背后拥住了少女。

    似乎是看够了，达娜转过身，抬头看向美杜莎，而美杜莎在她转身的瞬间就闭上眼。

    “杜萨，你真美。”达娜轻轻地拭去女人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杜萨，别哭了。我能看见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达娜，我很高兴。”美杜莎终于止住了眼泪，她搂紧少女，依旧闭着眼。

    达娜吻住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女人的容颜，时不时地将吻从唇流连到颊边，又数次吻上她的眼睫与眉尖。

    “杜萨，我看见你了。”

    “嗯……”美杜莎颤抖着声音应答她，连眼睑也在发抖，但是她也在吻，不肯松手，不肯逃走。

    似乎过了很久，需要等达娜将女人的容貌深深记住才终止，又似乎没有多久，因为这诡异的长久的黄昏开始衰退它的光线。

    于是达娜再开口：“杜萨。

    “你睁开眼，看看我。”

    “不，不，达娜。”美杜莎摇头拒绝着，想推开她，却因为少女接下来的话语而停止动作了。

    “杜萨，我想看看我，看你眼里的我。”

    美杜莎睁开眼。

    她在达娜的眼中，也看到了满脸泪痕的自己。

    美杜莎释然地笑了。

    黄昏接近尾声，最后一丝光线泛起的波光映在美杜莎的眼眸中，连同她眸中棕色眼睛的少女一起，构成了最隽永的画幅。

    少女在美杜莎的眼中微笑。

    黄昏的光线蓦收，浓墨的黑夜瞬间笼罩住整个安提俄刻，被神力压抑千年的植被疯狂生长，藤蔓侵蚀掉所有神明留下的痕迹。

    疯狂而自由的长夜的黎明，最后一株藤蔓攀至宫殿顶楼的房间，缠紧了拥在一起的石像，它找到了其中一座石像手心的一粒珍珠般大小的石子，贴着它向上生长，攀至他们吻在一起的唇畔，在第一缕晨光到来前，开出了第一朵花。

    两座石像将两个灵魂一同驱赶进了达娜眼眸的庄园中，从此他们将自由，幸福，彼此永远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