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
看花
隔壁即是顾老账房的住处。 此刻,三千正借着影燕的"眼",自房梁处向下打量。 老账房正有些无措地坐在桌旁,看那侍女给他倒了杯茶也不敢喝,赶紧又给对方也倒上一杯,连声道谢。 那侍女开始只说不合礼,但后头还是为了让他宽心,便也坐在了对面,由是你一杯,我一杯,开始莫名其妙地对饮起来。 好在那侍女不禁笑容温和可亲,且极有眼色,沉默地喝了一杯后,慢慢同老账房攀谈起来,话不多,只问问出处、家中人口。 三千看老账房慢慢放松下来,暗笑一声,又cao控着那燕子朝旁飞去。 一连三间屋子皆是普通伙计的,同老账房一般,无外乎在闲聊。 三千一掠即过,旋而入了下一间。 里头只有姚仙师,没有旁人服侍。 此刻,这位人前稳重的仙师好似心事重重,不断在屋中绕圈,背着手飞快掐算,口中喃喃。 此人口齿不清,三千听了半天,发现不过一串难辨头绪的"不好""奇怪"。 一路上,三千早已将他底细摸得差不多,瞧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更是肯定心中猜测,也懒得再看。 只是要离去前,忽然瞥见这仙师从袖中拿出枚皱巴巴的缩地符,在指尖抚了又抚,面色不定。 三千促狭心起,cao着那燕子直直撞向他身后烛火。 屋中明光倏然一抖,连带着仙师也猛地抖了抖,差点没撕了手中的符。 "谁!" 仙师应变功夫不错,出声不高,音色压得极稳,很有几分气势。 若非三千等了两息也不见他回头探视,当真要以为这是个临危不乱。 而姚仙师等了两息也不见后续,终于发现好似是自己多疑,当即两步并坐三步,重新在屋内气势汹汹地巡视起来。 三千闷笑两声,就带着新得的快活去了下一处。 只是这刚一进去,他就觉出了不妥来。 是新娘陈莫儿的房间。 屋内水汽袅袅,显然已是备好了浴汤,供娇客梳洗。 那人正散发立在山竹细绢屏风后,尚未褪去的嫁衣在染了淡黄烛光的绢面上投出一片绰约的红影。 她抬手在肩上轻轻一搭,那红便同枝头的雪一样簌簌落下,柔顺地落在她的臂弯间。 三千像是被那软红烫了下。 躲在床尾烛架后的影燕倏然受惊转头,振翅欲逃。 然单衣轻薄,烛火熠熠,不过眨眼,便将那雪堆似的玲珑线条自上而下、在绢屏上勾勒得一清二楚。 三千躲得快,还是不小心瞥见了肩颈一线。 看便看了,他不打算再回味什么。可莫名的,他又感觉到了一丝熟悉——飘忽的熟悉。 于是那点留在眼底的残影便同柔韧的蔓草一般,生生将他亟欲回避的视线,又慢悠悠地勾了回来。 然而那身形的主人动作轻盈,不过一个眨眼,已然将衣物搭好,没入了热汤之中,只留了个长发披散的后脑给她,哪里还有分辨的机会? 三千罕见地犯起了难。 他虽然同师父还有师弟不同,行事算不得完全倚赖直觉,然眼下情形由不得他大意: 这一次尚可,短时间内两回都觉得熟悉,还是先前从未觉察到的熟悉,哪怕缥缈得半点痕迹也没有,他也不好立刻抽身而去。 按说这男啊女啊雌啊雄啊的,穿衣服不穿衣服的尸首他都见过不少,看了也就看了,从没觉得同拔了毛的猪rou有何区别,可这次当真有些不一样。 这一瞥之下的感觉,就像是有细碎的绒毛吸入鼻腔,痒得他眉心难受,嗓子也有点难受。 踌躇间,见一位侍女推门进来,袅袅走到屏风前站定。 "客人,我等将衣物拿去熨洗,明早就送来可好?" "麻烦你们了。"屏风后陈莫儿嗓音微倦。 那侍女取下了搭在屏风上的嫁衣,递交给同来的另一位,又将干净的衣物搭上了。 浴桶轻响,陈莫儿好似抬头看了眼,犹豫道:"这衣服......" "我看客人同我的身量不差,便取了自己的——都是新做的,客人请勿担心。" "啊......"陈莫儿讷讷,"麻烦你们了。" 侍女笑道:"本当如此。若客人愿意,我还可为客人通一通背——非是自夸,我等皆粗通医术。" "不用,真的不必。"她赶忙拒绝。 侍女掩唇:"客人不必害羞。若觉得不便,一会儿穿戴妥帖了,到床榻上再按也是可以。" 见陈莫儿似犹豫不语,她也没再说话,安静退到了床榻旁。 屋内唯余水声阵阵。 三千越听越不自在,暗道只消等到这位出浴再看一眼便好。 可谁想还没过半柱香,身后那墙微微一震,旋即有笑声隐隐传来。 三千本不欲多想,可架不住耳力极佳。 那笑声刚歇,便转为娇嗔,内容分明: "客人,怎的如此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