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我想共享你的痛楚

    时间像胶黏的麦芽糖，放入口中黏着牙齿，似乎永远咽不下去，但它的糖浆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融化，反应过来时嘴里只剩甜，再找不到糖浆的踪迹。

    1101和言莺语两人又拉拉扯扯的过了一年，一卷永不回帧的胶卷又一次迎来谢幕。

    言莺语觉得这一卷里记录的人生有些无聊，但她又看了看正在路边揪小花的1101。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们身后就是休息所，满打满算刚好一年，正好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女孩的监护人，当时那个身穿西装的高大男人弯腰鞠躬感谢他们帮助了他女儿这么久，才让他女儿能回家，还硬生生往两个人的怀里都塞了一沓钱。

    言莺语在他走后数了数，数完后拿着它拍了拍，一万块，红彤彤的一块。

    “她走了哦，现在你的休息所空了。”言莺语侧脸看着他，心里有些怪异的紧张，等待他的回答。

    1101跟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低头盯着地面：“嗯…空了。”，接着不再说话。

    言莺语没忍住笑出声，勾了一下他遮住耳廓的发丝，露出了他通红的耳朵：“那就让它空着吧。”

    夕阳昏昏沉沉的醉了过去，只留下涂抹到云上的红晕，又将它静置的分层，上半边仍然澄澈，下半部分已经浑浊的透彻。

    橙黄的光晕被树叶间的间隙揉的稀碎，细细碎碎的跃在二人的发上，又因为他们走动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落了一地金光。

    言莺语和1101踩着光的遗体，慢慢的往回走着，依然是她牵着他，只是这次不是逃命，而是回家。

    她握着身后的少年有些温暖的手，热源从掌心的毛孔进入，一直走到她的大脑，在沿途留下星星点点的暖。

    这一年来言莺语能明显感受到1101对她的靠近，一开始她是逃避的，她一直都是个有些难以面对自己感情的人，她也明白自己是个很贱的人。

    她很缺爱，而且特别特别缺。

    正是因为缺爱，所以她会对所有给过她一点好处的人心生向往。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喜欢柳澈煦那么久。她的向往像黏糊糊的黏菌，随时日增长，不依不饶的爬满自己的情绪，最后掌控身体的主动权。

    可她又是一个严重自负的人，她不喜欢看着自己像个蠢货一样傻乎乎的掉入名为向往的陷阱，于是她总是有意识的去控制，成效又聊胜于无。两个极端扭曲着她，成就了一个泥泞的她。

    其实言莺语在很久之前一直都不敢确定自己这所谓的爱，究竟是因为自己缺爱所产生的，还是因为发自内心产生的。如果这份喜欢只是因为他人对自己好就存在，那是不是太廉价了些？

    言莺语在回到这段时间之前一直分不清。

    后来，她回到了这里，在这里虽然自己并不幸福，但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纠纷，也没有需要她骗过自己的爱情。

    她在这里又一次的成为了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自己的内心，直面那个泥泞的自己，把那个泥泞的角落冲刷的干干净净，来迎接自己真正爱着的人停留。

    言莺语一开始并不确定自己究竟爱不爱他，她也不希望自己随意践踏他的感情。利益是可以随意接受与转赠的物品，但爱意不是，爱意是一个人深思熟虑之后把自己的一部分系到他人身上的牺牲。

    直到今天，她怀着异样情绪询问1101时，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有个声音在请求他留下，哪怕自己这处连自己都不堪入目，她都希望他能留下。

    言莺语懂他的拧巴，就像他懂自己的凉薄一样。

    她确定了，她喜欢他，她希望1101能留下。

    “1101。”

    言莺语转过头，缠在麻花辫里的红色丝带在碎阳里反着白色光泽，又将光重新打到了她的脸上，照出一小片红。

    1101对视到言莺语的眼睛又想移开，可这次对面的人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逼迫他直视。

    言莺语张了张嘴，脸上难得的爬上了如天边一样的红。

    “我在刚见到你时，觉得你的脑子不是很好使，说话有着富家少爷未涉世事的感觉。”

    1101被她半强迫的同她直视，心脏像是浸一半到了冰水里，近乎停止，耳朵也传来嗡嗡声：“莺语…你是要说你讨厌我吗…”

    不要不要不要，他不想听这些。

    可他不想推开言莺语的手。

    “不，我是想说，后来我同你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你只是不懂一些事情而已，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但我能猜到是你的过去才导致你不懂这些。”

    “我从没询问过，因为我觉得这是每个人的隐私，是每个人藏在柔软心脏里难以剥离的核，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坦露，那么我的贸然询问就显得那么像奚落。”

    “但是现在的我越来越好奇你的过往，越来越想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我的意思是，”

    “我想了解你，我想靠近你，我想真正的认识你。”

    我想共享你的痛楚。

    “你能否接纳我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人走进你的内心？”

    说这话的时候言莺语手都在发抖，她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没在用力了，手轻飘的像一张纸。

    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静到言莺语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

    1101呆愣在原地，心跳静止后又千百倍的反噬着，他一直看着言莺语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最后上下嘴唇一碰：“好。”

    他轻轻扒拉下言莺语捧着自己脸的手，把她拥入怀里，头埋到了她的颈窝，很轻很轻，他怕自己抱到的是一朵云，一用力就化了，在自己怀里消散。

    过一会，言莺语感觉自己的衣襟湿了，1101哭了。

    “我以为，你要讨厌我了，结果下一秒你像阳光照到了我身上。”

    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不是光，只是一个被雨打湿的泥泞角落。”

    1101闻言抱紧了她，似乎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才有安全感：“不，才不是的。”

    哪有什么泥泞的角落，只不过是两个同样破败不堪的人在互相舔舐伤口，又都暗暗自卑着，自己在自己心里落了一场又一场的无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