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

    

惊醒



    温漾能感觉到裴白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对即将进门的人充满了畏惧。

    然他躲起来也没用,只听门“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传来男人的怒喝:“臭小子!滚出来!谁让你把衣服扔的满地都是?”

    裴白珠瞬间绷紧了身体,竟忘了这茬,他神色紧张地贴近温漾耳畔,低声叮嘱她就在这里躲好,千万别乱动。

    随后他将她放下,小腿一迈,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平时爸爸都是很晚才回家,今天怎么提前了?裴白珠内心疑惑不安,慌里慌张地收起衣服,刚抬头准备认错,这才发现他爸爸还带了一个身量极高的“女人”回来!

    那“女人”脸色煞白煞白的,嘴唇却涂得鲜红,及腰的长发乌黑滑亮,穿着一件和唇色相近的高领红裙。

    对上裴白珠探究的目光,“女人”咧嘴笑了,在昏暗的屋内显得尤为诡异。如果说小猫让人联想到的是妖怪,那这个女人活脱脱就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恶鬼。

    恶鬼可没有好坏之分,裴白珠脊背发凉,吓得几乎又要哭。

    裴父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却强忍着没有发作。他伸手揽上这个比他还要高的“女人”的肩,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用普通话有些不自然地介绍道:“从今天起,她就是、就是你的‘后妈’,外地来的,以后会跟我们一起生活。”

    裴白珠先是一愣,旋即怯懦地点了点头。知晓了“女人”的身份,他心里五味杂陈的,虽然这意味着他从此不再是没妈的野种了,但“女人”的模样真的好可怕,他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裴父对裴白珠的反应很不满意,皱眉催促道:“还不叫人?”

    裴白珠垂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怀里的衣服,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怎么都叫不出口。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压抑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你怎么回事?之前还哭哭啼啼地跟我说有人骂你是没妈的野种,现在给你找了个‘妈’,你又不愿意了?”

    裴父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看着就快按耐不住怒火。“女人”赶忙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必动怒。裴父的情绪因此稍稍平复,只泄愤般哼了一声。

    “不急,孩子还小呢,慢慢来。”

    “女人”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却不刺耳,有种独特的温和感。

    裴白珠听到“女人”的话语,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恰好与她的视线相交。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神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冰冷可怕,反而透着淡淡的柔和,悄然驱散了些他内心的恐惧。

    “女人”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裴白珠,“她”将裴父的手臂从肩上拿开,靠近了裴白珠,蹲下身与他平视。

    裴白珠既害怕又忐忑,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敢动。

    “别怕,”“女人”伸出手,顺了顺裴白珠蓬乱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裴白珠心头不禁微微颤动,从她真诚又充满关怀的眼神、话语和动作中,他忽然觉得,或许“女人”只是在穿衣打扮上有些与众不同,自己不该以貌取人。

    裴白珠脸上浮起一抹羞愧的红晕,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而后他抓了抓被摸得有些发痒的头皮,转头看向裴父,小心翼翼地请求:“爸爸……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他这么说,是因为觉得自己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不想给新家人留下一个不爱干净的糟糕形象。

    裴父似乎也很嫌弃裴白珠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随意摆了摆手,意思由他去。

    裴白珠如释重负,正准备走,“女人”状似关心地拦住他,询问道,“你这么小,自己能行吗?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裴白珠深知男女有别,更何况他们都还不熟……

    他觉得这话很奇怪,便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女人”笑了笑,并未强求,放裴白珠去了卫生间,随后“她”站起身,迅速掩去眼中那一抹痴缠的觊觎。

    然而,这一切都被温漾清晰地捕捉到了。

    温漾自然不会乖乖听从裴白珠的叮嘱。那一声怒喝响起,她便猜到是裴白珠的父亲回来了。对这个在原书中着墨不多,却给小受极大伤害的残暴男人,温漾相当的好奇,于是她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门口探出脑袋,暗中观察着狭小客厅里的动静。

    却未曾想,这竟也是裴白珠与那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初次相识的场面。

    裴父的长相与他那残暴的性格完全不匹配。他看起来异常年轻,即使没有妆容修饰,也生得一副偏女性化的美艳面孔,加上阴柔的气质,与裴白珠有六七分相像。两人站在一起,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对亲父子,反而更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但每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总归是不同的,如果把裴白珠比作外表高洁、根部却藏污纳垢的雪莲,那裴父便如同陷入泥泞、糜艳带刺的玫瑰。至于那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简直就是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致命毒性的曼陀罗。

    三个不伦不类的男人凑一块,让温漾直犯恶心,她在心里边呼叫着系统,边默默念叨:“小受真的太惨了,我已经想好救赎他的策略了,赶紧让我变回去吧。”

    可系统又一次装死,毫无反应。

    这都不行!那到底要怎样?

    温漾气得咬牙,难道她必须像个摄像头,监视完裴白珠从小到大的所有苦难吗?

    想到这里,温漾很有些绝望,感觉自己怨气重得都快长出尸斑了。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作响,足以掩盖两个成年人的低声交谈。

    裴父目光锐利地扫向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挺照顾这个野种的。”

    男人索性也不装了,恢复了自己正常的声线,修长手指挑逗似的捏了下裴父的脸,“连自己亲儿子的醋都要吃?”

    裴父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警告:“少来这套,总之你不能对他太好!”

    “还有,你真打算以后都扮成这副鬼样子?”

    “那不然呢?”男人挑挑眉,神色颇有些无奈,“咱们两个大男人成天当着小孩子的面你侬我侬,我怕会教坏他嘛,再说了,我也不想你被旁人说闲话。”

    裴父讥讽道:“cao心的还挺多,我是无所谓,但你真能受得了?”

    “只要能和……“男人抿唇顿了顿,片刻后,声音染上缠绵入骨的诚恳,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愿意。”

    “油嘴滑舌!”裴父耳根一热,别过了脸,试图掩盖自己的羞赧,但脸上的绯红早已出卖了他。

    他同样没注意到,男人脸上也闪过转瞬即逝的不耐。

    卫生间的水声只能遮住裴白珠的耳朵,却丝毫影响不到温漾的感知,此刻她的大脑运作系统如同彻底死机了般,根本无法消化这几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就在她惊疑不定间,裴父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飞速躲到男人身后,手直直指着温漾所藏身的位置,“有老鼠!快!快去把它踩死!”

    温漾还未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顺着裴父手指的方向大步逼近,发现了她的存在。温漾心跳如擂,开始满屋子逃窜,急切地想寻找脱身之计。

    奈何房子又空又小,活动范围实在有限,一阵兵荒马乱后,她很快便被男人逮住了。

    “吓傻了?猫和老鼠都分不清。”男人捏着温漾的后颈,将她提起来晃了晃,眼里满是戏谑。

    “管它什么老鼠还是猫,我最怕这种浑身长毛的畜生了,快把它丢出去!”裴父脸色发白,颤巍巍地抓着男人手臂,将他拉到敞开通风的窗户旁,气急败坏道:“一定是那个小野种带回来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猫没多少重量,估计只有几个月大,眼睛圆溜溜的倒挺可爱,也不会贱嗖嗖的哈气,但是真的倔。一般来说,这样抓住猫的后颈,它会因为疼痛而放弃抵抗。但这只猫的爪子仍在胡乱挥动,一副随时准备反击的架势,如果留着万一哪天伤到裴白珠可怎么办。

    男人皱起眉头,照做了——

    久违的阳光扑面而来,温漾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一阵失重感袭来,温漾立即弹坐而起,只见落地窗外天光大亮,原来自己是从沙发上跌了下去。

    冷汗浸湿的睡衣紧贴在背上,温漾揉着摔疼的脑袋,心中止不住地破口大骂:“虐待动物的贱种,不得好死!”

    细想又觉得不对,这两贱种早死透了,于是她便改口道,“真是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