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赎

    文依宁是听到陆唯光订婚的消息，才匆匆回国的。挪威固然美丽，可呆久了，也觉得冰冷寂寥。

    原本是她狠心绝情地甩了那个男人，可不知怎的，看到照片里他搂着别的女人，她的心又会不甘地疼。

    不，是胃疼。

    她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纤细的两节锁骨在月光中莹白的晃眼。在模糊的视野中找到胃药，生生吞了下去，还是难受，只增加了舌尖的苦涩，喉咙的喑哑。她捂住胸口，撕心裂肺，红了眼角，泪水浸透鸦黑睫毛。

    明明已经切掉了这么多，怎么会还是疼呢？

    她这一生不会爱人，只会爱永远也得不到的，和永远已经失去了的。

    文依宁打开手机屏幕，照亮一张支票，七位数，字迹娟秀而急促，可以窥见一隅开票人当时的心境。

    “搅黄我女儿的婚事，让那个小白脸离我们家莹莹远点。”

    “他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起他呢？”

    “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凤凰男。”

    “出身寒微的人，难道就不配一步一步往上爬吗，您何必出身论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呢？”

    “她爸爸也是那副德行，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我怎么可能会让我的宝贝女儿重蹈覆辙？”

    文依宁默了几秒，缓缓抬起头，看着端庄的妇人，语气温和，“您的女儿是您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了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叶玉贞声线中满是防备。

    “可是，没有贺昀，贺西莹也根本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啊。”

    “你什么意思？”

    “换一个男人，换一段婚姻，结果其实也没差的，但是西莹，你的女儿，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懒得听你跟我在这里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这种男人彻底从我们娘俩面前消失。”

    文依宁挑了挑眉，仿佛正中下怀，却作出为难的样子，“我不想再伤害西莹。”

    “你这是在赎回你的罪孽，”叶玉贞盛气凌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吗？”

    文依宁没有回答，把玩着无名指的戒指，“弄得这么麻烦，您还不如直接买凶杀人。”

    “你要我女儿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吗？”

    “行，我也有些想，再见他一面。”

    “昔时你那副模样，那小子都那么喜欢你，你现在的样子，他应该更会神魂颠倒。”

    “昔时，我是什么模样？”文依宁轻声呢喃着，有些走神，抬手摸了摸脸，露出了一截玉似的白手腕，指尖桃红，纤细易折。

    “就是太瘦了。”叶玉贞打量着她的脸，视线下移，望着她手背上清晰的墨蓝色血管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曾经求之而不得的。”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谁给你灌输的……”叶玉贞欲言又止，“多喝点鸡汤，补补身子，你也不小了，真就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

    “您究竟是怨恨我，还是关心我啊？”依宁仰起头，目光灼灼，看得出她有些在意对方的回答。

    “不恨你，也不关心……”叶玉贞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依宁埋下脸，漫不经心地着搅拌手里的拿铁，热气渐渐消弭。

    陆唯光只喝美式，她觉得太苦，无法吞咽。

    拿铁里的牛奶，是她生命里唯一可以坦然接受的热量。

    她呆呆坐在玉林路街角的咖啡店，目光空洞，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服务员打量了一眼她的清纯扮相，乌黑的长发，蓝白的牛仔裤，平平无奇的帆布鞋，一副心事重重的女大学生模样，推荐她周五晚上九块九的汉堡优惠套餐，她没有拒绝。

    刚嗅到牛rou汉堡的香味，她便有些恶心，皱了皱眉，将芝士片抽去，生菜的梗也咬断，含了一口rou咀嚼成碎末，堵在嗓子眼，只得强吞下去，拍了拍胸口，再也不肯吃第二口。

    昔时，她是什么模样，这样的双层芝士汉堡，她一顿可以吃十个。

    文依宁轻笑，她再也不要回到过去那段时光。

    即使被人爱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真不明白mama为什么要约我在咖啡店见面。”

    玻璃门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推开。一声娇俏的女声闯入，语调温柔甜美，带着对恋人的亲昵娇嗔。

    开门时带进一阵凉风，文依宁的肩膀有些颤抖，脖颈也如石雕一般僵硬。

    “有事吗？”

    带着西北大漠独有的浑厚低沉嗓音响起，文依宁周边的空气刹那凝固，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