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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认亲仪式

    

235 认亲仪式



    回到沈家的一个礼拜之后,京中新秀沈家家主沈青渊对外宣称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亲女,不等京中贵胄反应过来,紧接着刘大人也放出了消息,要大摆筵席,认下这个外甥女。

    当初“刘沈”两家结亲之事也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浪花,那时的刘大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品官员,仕途稳稳当当,功绩不算出彩,和皇帝的关系亦不算亲近,但多年来为皇室鞍前马后,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因此也慢慢取得了皇帝的器重。

    随着皇帝年迈疏于朝堂之事,刘大人便着手帮着处理事务,必要时候连奏折都是呈给刘大人批阅的。那会儿明眼人都看出了眉目,就算那时的刘大人不是宰相,也胜似宰相了,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在大家都在猜测刘大人恐怕要成为皇亲国戚的时候,就在这个当儿,刘大人却风光嫁女儿了。

    并非如大家预想的那般和皇室结亲,而是把女儿许配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农家子,沈青渊就此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初见这位面生的书生,大家猜测刘家是想招女婿,后来才发现竟然真的把女儿嫁了出去。对外的解释是沈青渊救了刘大人,为报答救命之恩故把女儿许配给他,可具体原因恐怕只有刘大人清楚。

    那时的茶馆酒肆日日谈论此事,人们都说刘大人去了一趟陇西狄道,怕不是把脑子给弄坏了,正值圣宠的时候不抓紧机会把女儿送进后宫当嫔妃就罢了,居然还嫁了,还是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子,到头来不仅与皇恩失之交臂,还要亲自栽培女婿。

    这事越传越开,渐渐的连朝堂上都有人讽刺刘大人脑子不好使了,该告老还乡。只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那之后皇帝越发信任刘大人,有什么事都是优先传刘爱卿进宫商议,后来身体越发孱弱需要寻医问药了,也是经刘大人之手,刘大人多年兢兢业业,终于在三年前顺利荣升为宰相。

    这时候大家才幡然顿悟,刘大人果真是宰相肚里好撑船。

    之后的大汉国事上平平淡淡,很多事明面上还是老皇帝主持,实则暗地里大多都是刘大人经手的,有时候老皇帝拿不准主意也要刘大人过问。这次轮耕制的问题就是如此,朝廷两派官员吵得不可开交,老皇帝犹豫不决,若此时刘大人站了边,那这事基本就定下来了。

    因此,刘家大张旗鼓认外甥女的事就等于开了个风口,闻风而来的人们一股脑涌入刘家,打听起刘家外甥女的消息。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才吓一跳,那沈家的嫡女居然就是提出轮耕制的两姐妹之一,沈孺人。

    这下所有人皆会意,风向变了!

    沈清茗成为刘家外甥女的事经一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张县令的耳中。

    原本张县令等一派官员在朝中就极力主张变革,与另一派官员呈旗鼓相当的局面,老皇帝犹豫了许久才决定殿试改革,眼看着引荐两位孺人的事却迟迟没有下文,张县令心里着急,奈何皇帝一直没有引荐的意思,那些老臣也整天阴阳怪气“两个愚妇能有什么学问”,以不劳累龙体为由一拖再拖。

    其实张县令很希望刘大人能站出来说一句的,也明里暗里的打听过刘大人的意思,但刘大人老谋深算,跟个不粘锅一般两边含糊其辞,却不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沈清茗突然成为了刘大人的外甥女。

    他们的秘密武器——两位姑娘转眼成了刘大人的人,这下变革的节奏全部打乱了,一时间张县令也拿不准主意。

    好在紧接着刘家就开始广发请帖,一周后举行认亲宴,正式把沈清茗收归到刘夫人膝下,成为刘夫人的女儿。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张县令叫上了一些同僚准备赴这场鸿门宴。

    与此同时,沈清茗也开始了作为大家闺秀的规训。

    她生在小山村,养在闹市区,对大户人家的礼仪不甚了解,刘夫人对沈清茗非常上心,已经完全当成了亲女儿去教导。认亲宴当日,刘府张灯结彩,应邀而来的大员就多达上百人,刘府门前又上演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车水马龙。

    “夫人,这般很重。”沈清茗不适的扭了扭脖子,因为扭脖的动作险些让头上的玉簪掉落。

    听她还是呼“夫人”,而不是“娘”,刘夫人并不生气,素手扶住欲要掉落的玉簪,给她重新扶正盘好,顺手拿起锦盒中的一对玲珑珠花耳坠,给她戴上。沈清茗感到有点不适,缩了缩脖子,眼圈又隐隐泛红起来。

    刘夫人心生怜爱,特意选了最轻便的耳坠了,等她适应后,又用梳子上上下下把青丝梳顺了。

    今天是刘家的认亲宴,沈清茗正式作为她的女儿出去见人,当娘的可不得给女儿好好的打扮一番呀。

    “真不错,茗儿也是个大美人呢。”刘夫人笑靥如花,把铜镜转过来。

    “上这么多妆呀。”

    只见镜中的人身披月白锦袍,腰束白玉带,头上亦是布满了水韵花簪。她的眼底仍附着了些许淡青,刘夫人用脂粉涂抹均匀,细心的打了些桃色,双唇染朱丹,一朵红莲在眉心盛开,妖冶魅人,整个人温润如玉,端的是眉目清华,气质无双。

    “不多了,这世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你穿好才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还有,莫露齿。”

    沈清茗瘪了嘴。

    “又开始了,这些日子娘怎么教你的?”刘夫人提醒她。

    “我知道。”沈清茗闭上眼,开始回忆最近进学的东西:“立身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记得就好。”

    沈清茗意志低沉,曾几何时,那些闺中情趣竟然全都成为了现实,她拿起了《女诫》,开始进修《女论语》了。

    “女子就一定要学这些吗?也不见得男子学这些。”她不服气的抱怨:“阿卿说过人人控有天命,无需在意他人眼光。”

    “这是在意的问题?你来自乡下不大懂这里的规矩,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到处都是达官显贵,礼法即是律法,若你今后见到那些大员或是到了皇上面前,切记不要说这些话,要时刻保持礼仪,殿前失仪可是大罪,娘不求你时刻如此,但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得端的起来。”

    “……这不公平。”

    沈清茗扯乱繁琐的衣裙,刘夫人又给她抚平了,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人情世故的事哪有公平的,照着娘说的做就行了,等会儿去到外头,过来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甭管他们说什么,你一一福身就好。”

    沈清茗应下来,呼出一口气,望着镜中绫罗绸缎的自己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从自己身上突然长出了许多藤蔓,它们四处生长,再把她团团包围,像毛毛虫一般化为蝶茧。她努力挤压双颊,挤出一个不露齿的微笑,又仔细做了一番准备,确保不会失礼于人才随着刘夫人出去。

    只是端着步子的她,好像不会笑了?

    彼时刘府已是门庭若市,刘大人人脉很广,基本上有点名望的官员都来了,临时有事不能来的也托人送了礼物过来,就连东宫也派了御史过来道贺,尽显刘大人威名。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沈清茗与刘夫人作为母女一同出来,宾客见了无一不是一片称赞。

    “哟,这位姑娘有些面生呀。”刚一出来,就有一富绅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上来,沈青渊携妻女朝他拜言:“李大人久仰久仰,此女是在下的小女,最近才认祖归宗。”说完又小声对沈清茗道了句:“茗儿,这是户部侍郎李大人。”

    “李大人好。”

    “果真是一个好娇儿。”李大人一边笑一边点头,沈青渊趁机和他攀谈:“她自小养在乡下,若非捣鼓出轮耕制我还寻不到呢。”

    “豁,这么说来沈郎君有福气呀,可能就是龙生龙,凤生凤,即便养在乡下也能一鸣惊人。”

    而后又来了几位大人,阿谀奉承的称赞起沈青渊的家风,大家的目光流连在沈清茗和刘夫人身上:“还别说,这么一看令媛生的真有几分刘夫人的影子,不会也是失散多年的母女吧?沈姑娘,你可还记得亲母的事?”

    沈清茗僵着身子,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

    刘夫人忙为她解围:“几位大人别逗她了,她怕生呢,再说了,母女情本就是缘分,亲母是母,继母也是母,我倒觉得我和她投缘的紧,如今能成母女也是天意。”

    “刘夫人和沈姑娘感情深厚,想必今后也能好好相处。”

    沈清茗和刘夫人一同对那几位官员作揖,另一边的刘大人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捋着长长的胡须,面目和蔼。见过了几位大人,沈清茗按照刘夫人的指示来到刘大人面前,尊敬的福了福身。

    面对这位突然闯入她世界的外祖父,到了敬茶认亲的时候,她仍倍感陌生。沈清茗从茶罐中称出一钱干茶,倒在烫过的盖碗中,姿容轻巧的开始沏茶。她早已熟悉了敬茶的法子,也是和龙卿摸爬滚打这么久学会的待人之礼,不用教就能沏上一盏好茶,这会儿倒意外的得到了刘大人的赞赏。

    “你还会沏茶?”刘大人见她熟捻的动作,不免惊讶。

    沈清茗微微颔首,把热水注入碗中,茶水旋转,茶叶也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浸出淡淡的绿色,茶香满溢。她端着碗递过去:“在村里也时常要接见县令等人,因此也学会了沏茶。”

    “原来如此。”刘大人眯着眼睛,心下对这位出身低贱的外甥女又添了几分好感,遂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真不错,茶是好茶,闺女也是好闺女,今后你便跟着瑶儿进学礼法罢。”

    “谢谢大人。”

    “还叫大人呢?”刘夫人在一旁提醒她。

    沈清茗又福了福身:“外祖父。”

    刘大人爽朗的大笑起来,看着沈清茗越看越满意,虽说自小养在乡下,但这会儿观察其待人接物不见半点土气,反而有种超然脱俗的灵气,涵养比很多大家闺秀都要成熟稳重,落落大方。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转交到她的手中:“这个玉佩你收好,今后你便是我刘家的人了。”

    “谢祖父。”沈清茗没有多想,接过玉佩别在腰间。

    刘大人又面对宾客们道:“还有你们,今后可得给老夫几个面子,莫要欺负了老夫的外甥女。”

    “刘大人说的什么话,我们哪敢欺负呀。”那几位大人一同表态,又揶揄的看着端站着的沈清茗。看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有些人不免打起了心思:“对了,沈姑娘可有婚约在身?”

    沈清茗心当即咯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死死瞪着,脑子里极力想着对策,刘大人却抢先开口了:“这个不急,贤婿才寻回了女儿,老夫盼孙女也盼了几年了,也该含饴弄孙了,茗儿还得留些时日。”

    “……也是,毕竟我等听说了刘大人这外甥女可是来历不小呀。”那位李大人深意的看了眼沈清茗:“可是主张轮耕制的沈孺人?”

    “真的?”

    故作惊讶的目光一致聚焦在沈清茗身上,沈清茗绷着脸,努力维持那副不苟言笑的姿态,对几位大人谦虚的点了点头。

    “闷声发大财,姑娘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成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怎么不早和我等说?”大家乐道。

    “几位大人别光顾着说她了,茗儿说今日她认祖归宗很感激,但刘大人作为长辈才是主角儿,她的事儿改日再议。”沈青渊迈着大大的步伐过来,那几伙人又乐起来:“原来是为了给祖父面子呀,沈孺人这般年纪便晓得为他人着想了。”

    “哈哈哈。”

    刘大人大悦,爽朗的笑声和人们的揶揄交杂,笑声喧天。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沈清茗的心就在体内转了几个周天,她浅浅的呼着气,努力平复动荡的心情。偷看一眼位高权重的外祖父,再看一眼春风得意的爹,以及站在边上细心鼓励她的继母,她的心杂乱起来。

    被问及婚约的时候她竟然只想着如何搪塞过去,而非当场否认,又或是高调的把自己与龙卿的关系公布于众。

    她并非一个不计后果之人,她早该成熟起来了,只是这种“成熟”仔细一想却显得莫名荒谬。“人情世故哪有公平之说?”刘夫人的话像幽灵般盘踞在她的脑海中,日复一日的消磨她的信念,不禁怀疑,为了所谓的“正确”就要摒弃自己的念想吗?这种道理未免太荒唐了吧……偏生还挑不出错处。

    沈清茗不知是什么令她迷茫,事实上来到京城之后,她总是陷入自相矛盾中。她希望像以前那样,和龙卿目标明确的去做一件事,即使是“明知不可成而为之”也甘之如饴,但现在平衡被打破了,连龙卿也……沈清茗费解不已。

    “哟,这不是我们的沈孺人吗?”

    未来得及感叹几句,沈清茗听到自身后传来的一声带着调侃的嗓音,转过身,呆呆的看着远远走来的几人。

    那是熟悉的面孔!沈清茗使劲眨了眨眼,待视野清晰后才确认来者是谁。面颊早已因为长时间保持微笑而僵硬,以至于她想给故乡的友人一个亲和的微笑都引起了肌rou的强烈抗议。

    县令夫人走到她跟前,定睛看着盛装打扮的小丫头,眉头微挑,颇不习惯,毕竟她认识的沈meimei是一个生机勃勃却又质朴的小村姑,眼下这位衣装明丽,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她着实陌生。见小姑娘傻傻拄着,貌似生分了不少,出于jiejie的身份,她笑了笑,开着玩笑道:“怎么?才三个月沈meimei便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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