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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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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宫为信儿做伴读,着实辛苦你了。”我到底是没瞒过为人母的苏皇后,她娓娓道来。

    “你远在西北,大概不知道京城的事。原本的太子,是本宫的大儿子,李信远。他自小天资聪慧,能文能武,深得皇上喜爱,因此忽略了其他皇子公主,包括信儿。”

    “信儿小时候挺开朗活泼的,虽然才能不及他兄长,但也是可圈可点的。皇上常常严格要求信儿,说了好多难听话,罚八岁的信儿在雨中思过半个时辰,因此信儿落下了病根,而后性情大变,开始孤僻起来。”

    “本宫对信儿不抱期望,只希望他做个富贵王爷,过好快活日子就行。好景不长,远儿和信儿的膳食下了毒,远儿救不回来,去世了。信儿幸在捡回一条命,太子之位便落到他头上了。”

    “为了担得起太子,信儿十分努力,他压力很大,每日不是在书房里读书,就是在cao场练武。他越来越不爱和人说话,本宫很是担忧,就想找个同龄女孩陪他努力。”

    说着说着,苏皇后眼里有光,“自从你为信儿伴读后,信儿都活泼起来了,他提到你的时候,满脸的笑容,都是对你的夸赞。本宫很是欣慰,很是感谢你。希望你日后多多陪他说话,多多开导他,本宫想重见开朗阳光的信儿。”

    苏皇后很疼爱李永信,但我很难为他们的母子情感动。天下这么多仰慕李永信的女子,为何要束缚一个向往自由的我。

    我始终如一客套应下,“多谢皇后娘娘青睐,臣女会做好的。”

    *

    大梁七十五年,大舅舅战死了。

    全京城都为大舅舅默哀。

    众所周知,国是曾外祖父开的,国是外祖父拓的,国是大舅舅定的。大梁的安稳繁华,是江南郑氏三代奋战而来的。

    虽然皇室针对郑氏,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圣上为大舅舅举办盛大的追悼会。

    灵堂内,香烟缭绕,祭品丰盛,满堂肃穆。前来吊唁的官员与名流络绎不绝,尽显对郑氏的敬意。

    郑家人全体出席,除了小舅舅。

    外祖父比上次见面,看着多了几条皱纹,正气的脸庞愈发沧桑。

    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彻老父亲心扉。

    祭拜礼的时刻漫长,我跪得双腿发麻,离场时站不稳,踉跄一下,一只大手稳稳抓着我的手臂,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冒冒失失的。”

    眼前是一位身着素衣的小舅舅,久别重逢,看着一身白袍的他不禁有些陌生。

    “小舅舅,你怎么才来。”我说。

    “路上土崩,绕远路走,便来晚了。”温暖的大手将我的手牢牢包裹住:“手怎么这般冷?”

    我不自然地笑笑,“就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也不知道他哪搞来的披风,夏桃将白披风披在我肩上,我深深地看着小舅舅,“我要回宫了,小舅舅,保重。”

    他应了一声,“早点休息,不要着凉了。”

    我和李永信搭同一辆马车回宫,他莫名其妙地拉起我手,放在他手心里搓了搓,我委婉推辞,他却不许。

    李永信说:“过了今年就要成婚了,穗穗,不要这么生分,想要什么跟我说,心里有不快也同我说说。”

    是啊,我现在是别人的太子妃。

    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太子妃,可做不到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

    未来的路上都是扎人的红玫瑰,硬撑着走完,只有死路一条,不会为我开一路山茶花。

    *

    这是我入宫半年来,第一次出宫。

    李永信说带我出去散心。我欣然同意,总好过呆在宫里发霉。

    对这段未知的路程,我不抱有任何期待。去火海也好,去魔窟也罢,总之能活着出来就行。

    马车缓缓停下,李永信和我一前一后下了车。

    我抬眸,眼前是一副开遍山野的红玫瑰,它们随风微微摆动,好似朝我挥挥手。

    这片血红色的风景,让我联想到那天的血海深仇。

    死去的上官族人,化成满山的玫瑰来找我了。

    我害怕、恶心、愧疚。

    只有我一人逃过一劫,是我对不起他们,我确实不该活得安生,我这辈子就应该活在羞耻里,更甚,惨死在那场血婚。

    不知不觉眼泪潸然落下,周围的阴风扑面而来,我的汗毛乍起,手脚冻得直发抖。

    他发现我了,他发现我了。

    四肢软绵绵的,李永信接住了我。随之,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

    ……

    我做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梦。

    怎么说呢。

    短的梦,比如在梦里坠个崖就惊醒了。

    长的梦,比如在梦里把人的一生经历又一遍,封进棺材的时候才吓醒。

    而我梦到了四岁以前的事,那是未记事的年纪,我通通梦了个遍。我把这个定义为不短不长的梦。

    初度的抓周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舅舅。他当时不过十四岁,正是青涩阳光的少年。

    阿母把小小的我抱到桌上,让我挑一个喜欢的东西。

    我对年轻又帅气的小舅舅很是喜欢,于是我磕磕绊绊地爬向他,抓住了他的手。

    小舅舅的手布满茧子,他的掌心粗粗的,一摸就是握刀枪的手。

    他刚满十四岁而已,我单凭一双手,就知道小舅舅吃了很多的苦,他是个大英雄。

    紧接着,梦境跳到四岁那年春节。

    十七岁的小舅舅从西北回来,他梳着高马尾,干练飒爽。这次见到他,再无从前的青涩,眉目似乎更英气些,多了成熟和沉稳的气质。

    当时的郑府很热闹,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忙着收长辈红包。他们不打小舅舅的主意,因为他未成婚,俸禄还不多,自是空空手回乡的。

    没想到,小舅舅只给我一人红包,我紧张又高兴地说完祝福词。他摸了摸我脑袋,接着去找外祖父叙叙旧了。

    我梦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李永信的脸。

    他道:“穗穗,喝水。”

    罪魁祸首的关心,令我很是不耐烦。

    这里是皇宫,我哪敢那么猖狂,我乖乖喝水润喉。

    短暂的美梦后,是无尽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