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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某年某月某日,阿飞留在了绣衣楼。

    我不是什么强如天神的势力,有的只有舍生,次次带伤,某日让私医剜出来四颗子弹,阿蝉等人都在,我不好发作,在遣散众人之后我又忽而泄下气来,只有疲惫。

    艰难站起身来,伤口又崩开,我看着透出血色的纱布,一时只希望这血无穷无尽流下去。

    房间忽而响起了敲窗声,我转头盯着拉好的窗帘,脑子里是此地出现万箭穿我心脏的场景,窗从外面打开,阿飞钻进来。

    “怎么过来了?”失血过多,此时我生了万念俱灰的意头,冷言冷语都不是很愿意吐,生气我是要力气的,因此只淡漠问两句。

    他没回我话,走近我,抬手扶住我的胳膊,我偏身躲过他的手,他依旧和从前一般,不会管人行动中暗示的真正含义,于是多伸过来一点,搀牢我。

    “缺人么?”他骤然出声,也不看我。

    “什么?”我冷声笑道,尽显刻薄。

    “我来蛾部。”我坐到床上,他在我脚边蹲下来。

    “混不下去了?”

    “怕你们混不下去,”他睨我一眼,吐出的话总是不怎么中听,“楼主都能中四颗弹,你们蛾部太弱了。”

    “吹自己呢?”

    他笑一声,“没必要。”

    胳膊中了一枪,肩膀也一枪,腹部两枪,都又渗了血,阿飞抬手给我拆纱布,重新包扎。

    我“嘶”一声,阿飞放轻了手中的动作,他的动作其实比私医重很多,但是我很熟悉他这些包扎方法,尽管从前都是看的他给自己包扎。

    那日后他就又回来了,没几天就接到陈登的新委托,说是广陵新进一个人贩子团伙,在这儿和我们手底下的人要了块地方当转运中心。

    我带着枪上门的时候,手底下的人也有些叛变的了,其实早就发现了,我行事虽然在外人看来狠辣,但手下的人都明白,太多的亲力亲为,就证明了我的御下能力不行,而且绝对短命。

    车到目的地的时候,阿飞拦下了我,面向我单膝跪下,简言:“楼主请下命令。”

    蛾部还认识阿飞的老人剩不了几个,见他如此也迅速朝我跪下,我腹部还绑着绷带,被他们气笑了。

    阿飞啊,你又不是不懂我在想什么。

    “那就……楼内的叛徒一个不留,小孩儿和外来的团伙等会儿都交给警方。”

    我疲惫地半眯起眼,看阿飞带蛾部众人进去,今日预感不好,没带阿蝉来,果然不过几分钟,火起,楼燃。

    要烧的自然是我,我这次怎么没亲自进去呢,当然是阿飞拦住了我……拦得住吗。

    那是……一群女娃娃,四个,年龄约莫六七岁,被单独关在地下室的笼子里,更多的娃娃在楼上,阿飞他们先上了楼。

    我抬手毙掉一个,那人我认识,是楼里的人,家里有两个小孩,听说一个是捡的。

    我进来后又有蛾使跟随我进来,他们放倒三个,留了一个活口。

    动静不小,死伤也避不开她们的视线,她们年纪小,却也不哭闹,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本就麻木了。

    蛾使拿来钥匙递给我,我刚插入锁孔。一个小孩儿就把刀捅向我的肚子,笼子还没开,身边的蛾使反应够快,挡下刀尖,刀柄被打掉。

    我蹲下来,另三个女娃娃瞬间警惕起来,火势渐大,热浪也撩过来,笼子变得烫起来,我用枪管猛敲两下笼子,另外三个娃娃发起抖来。

    我盯着“刺杀”我的那个女娃娃,抬枪打坏了锁孔,笼子门开了,三个女娃娃吓坏了,抱成一团,我令蛾使把她们先带出去,但拿刀的那个不愿出来,我也没强求,笼子里的温度高得吓人,明火蔓延下来,她那颗大眼睛里透出橘黄色的光。

    “你为什么想杀我?”

    “你杀了我爸。”她木然道。

    “守门那个?”

    她点头。

    我问她:“你是捡来的那个么?”

    诱饵啊……一如当年的我。

    她突然狠狠盯着我,仿佛从这一刻认定了,我会是她一生中最恨的人,恨不能撒了rou身骨血带我同归于尽般。

    我嗤笑一声,又重复:“我猜对了么?”

    她紧咬牙关,眼泪都快被逼出来,就是不肯作出回复,我伸出手指拍拍她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蛋,她忽然敏捷地咬住我的手指,用力颇大,剧痛袭来,我只顾看她倾泻而出的眼泪,全然不顾手指的痛楚。

    忽而阿飞出现在我身边,他那双手指节匀称,手指纤长,我看它掐住女孩儿下巴,轻轻一带就卸下来,女孩儿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察觉到闭不上嘴后嚎啕起来,惊如弃婴,六七岁的孩子,崩溃了、嚎啕了声儿也只和小猫似的。

    阿飞简单带过我的手看一看,幸而他赶来够快,发生不过两三秒,只留下了皮rou伤,他接过我手中的枪,把小孩儿捞出来用禁锢的姿势抱着,带我们一起出去。

    上了车,那小孩儿也不哭了,灰头土脸的,呆呆依偎在车门边,我笑一声,问阿飞:“她要杀我呢,你怎么把她给救回来了?”

    阿飞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点点头,给手枪上保险,瞄准那小孩儿,我踹他一脚,他又把保险松开,把枪收回兜里,笑了一声。

    那小孩儿被我带回了绣衣楼,我本来想放我身边养的,但是阿飞没同意,把她带进了蛾部,我问他是不是要培养亲传弟子,他睨我一眼,总算主动说了句我爱听的。

    “还是我护着你更安全。”

    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不怎么亲自带人出去了,更多的时候还是派信得过的身边人出去,那小孩儿有天来找我,屁大的年纪,连自己头发都不会梳呢,就站在门口,学着阿飞拧着眉,问我是不是得给我卖命。

    我笑,心说你知道卖命是什么意思么,又反应过来她应当是知道的,因为我像她那么大时就知道了。

    “进了蛾部,理应这样,你要转岗吗?”

    她松开紧拧的眉心,惊喜地问:“这也行?”

    我朝她招招手,她犹豫一会儿走近我的床头,我又让她去卫生间拿把梳子来,小孩儿身高不够,垫了脚也差不少,阿飞端着药品进来时看见了,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他俩人走回来时,我躺在床上,小孩儿把梳子递给我,我让她去沙发边搬个小凳子来坐下,然后把脑袋靠过来,我给她梳头。

    阿飞看了我们一眼,解开我的衣服,我腹部的伤口一个在腰间,一个在胸下,因而他将扣子尽数解开,小孩儿看着他的动作,低下了头。

    阿飞要给我伤口上药,我不刻意稳着身体,一边给小孩儿扎小辫儿一边问她:“把你转去鸢部?”

    小孩儿抬头偷看阿飞一眼,阿飞眼风扫过,她连忙拒绝:“不……不……”

    我没再强求,对她语气软下来:“其实……我那时没猜到你是哪一个……就是觉得,你还挺像我小时候的。”

    小辫儿恰好扎完,没等拿小孩儿接我话,阿飞就抬脚踢了踢她的凳子,小孩儿立马会意,一溜烟就跑出了房门。

    门没关紧,阿飞转身去关门,门锁落下的那一刻,我质问他:“这小孩儿当杀手的资质就这么好?”

    他沉默两秒,否认。

    “那怎么不让她去鸢部?”

    “给你培养的。”

    我有点爽,咳两声,又问:“不是有你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感觉他要走,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万一只我一个不够呢。”他低着头笑起来。

    一如他了解我一般,我也了解他,这句话就像投名状,多年前我不敢问他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这种话,如今敢问了,他也敢答了。

    他又伸手给我换纱布,剪刀剪开,伤口边缘开始结痂,皮肤发痒,他指尖时不时粘上去,惊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真是……

    手明明稳得很的,我看他,他很容易就注意到我的视线,但他故意不看我。

    “算了吧,小孩儿挺可爱的,到时候找陈登送她上学。”我接着之前的话,忍着异感同他说。

    他不说话,缠好绷带后一句“遵命”,我被他气笑了。

    “装什么?我缺的是这个?”

    “那你缺什么?”

    “家人啊。”

    他突然对上我的视线,骤然接上我的话尾反问道:“我不是么?”

    我脑子像炸开了什么,好像是多年前除夕夜他给我点的烟花,钻进我的眼睛,我猛地坐起来,他怕伤口处开裂,于是迅速抬手捏住我的腰侧,稳住我的身体。

    “承认了?”我问他。

    “也没否认过。”他答。

    “放屁。”我笑着骂他一句,近在咫尺是他的眼睛,我凑上去触碰他的嘴唇,没有闭眼,他也没有闭眼,我们交换着呼吸,他没有躲开,而是配合着张开嘴唇,任由我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老蛾使在我收下阿飞时曾说过,主家最忌和身边的死士产生感情,一旦心生怜悯,那死士最大的价值就消失殆尽了。

    可这是阿飞能决定的吗,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们自小相依,他为我舍生多次可鉴,生死两路我们都是要一同走下去的,我在此时不是皇帝,不是孤苦,自然需要家人,需要慰藉。

    某日吃饭,我把阿飞在楼内的住处安排给了那个小孩儿,阿飞不为所动,又以楼内人员众多住宿紧张为由,让阿飞睡我房间的沙发。

    阿蝉还问这样是不是会委屈了张首座,我说不会,我给他的工资高,他要给我卖命就得听这些安排,阿飞听了伸个大拇指到我眼前,诚恳道:“真是好大一盘棋。”

    晚上被陈登抓去开会,忙到凌晨才回,洗漱完躺床上时把白天说的浑话全忘了,半梦半醒的时候看见阿飞从浴室走出来,我被吵醒,但并不清醒,眼睛开了一条缝看他干嘛,他半天憋了个“你睡的床还挺大。”

    我笑他:“怎么,现在怎么靠这种下九流手段取悦你楼主了?”

    他没反驳,走到床边拉开被子钻进来,我记忆骤然回笼,静夜,窗帘拉得紧,屋内黑一整片,我睁开眼睛,感受身边传来的体温。

    “阿飞,你发烧了。”

    “……没有。”

    我继续逗他:“那怎么体温这么高。”

    他手臂横过来,把我往他那边拉,最后就侧着身体搭在我的身上,我见好就收,和他体温一起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