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出现的悬崖剧情

    谢恩再见到格雷的时候是周一的晚上，纯属意外。

    那时他正独自走在夜幕下的小路，手里攥着一瓶从超市顺来的滞销廉价酒。酒精穿过他的身体，奇妙的暖意在迟钝的指尖舒展开来，胜过燃烧的火柴。

    格雷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还抓着一个纸袋，喊他：“谢恩！”

    谢恩不想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他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眼前视野里的石板路却开始泛起水光。

    农夫加快脚步，抓住了谢恩的肩膀。谢恩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被迫停下来转过身面对格雷。“给你的。”农夫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过来，谢恩没接，鼓鼓囊囊的纸袋掉到地上，滚出来几个红艳艳的辣椒。

    “……”

    “为什么躲着我？怎么，想再也不见？”格雷无端的觉得恼怒。多奇怪，明明是他彻底惹怒了所有人，却唯独不许谢恩一个人生他的气。农夫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的跌倒在墙边，蛮不讲理的把手伸进他的上衣，揉捏腰肢和胸部。疏于锻炼的躯体坚韧又柔软，微微堆积的脂肪反而让这具苍白而不健康的身体显得更加色情，微一用力，连指尖都陷进皮rou。他情不自禁的亲吻啃咬谢恩鼓胀的胸部，却发现手下的躯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大滴的眼泪从谢恩眼眶里溢出来，砸到格雷的肩头，又烫又凉。格雷抱着他抬起头，谢恩正张着嘴巴流泪，像一只脱水缺氧的鱼。

    “对不起……”谢恩喃喃道，“对不起。”

    他的眼泪流了满脸，睫毛沾了水变成一簇一簇的，男人努力的控制表情，尽可能快的擦拭眼泪。眼泪顺着鼻梁滚落，最后全被脏兮兮的卫衣袖子吸收。他狼狈的坐在家附近干草堆旁边，放弃一样的抽了抽鼻子，把脸埋在双手之间。

    “……让我一个人待着。”

    “……”格雷没动，他犹豫的盯着缩成一团痛哭的醉鬼，难得有点不知所措。

    “滚开……”谢恩声音夹杂了很重的鼻音，格雷还是没动，他泄气的盘腿坐在地上，天色渐晚，路灯昏黄暗淡的光亮了起来，发出细小的啪的一声。农夫借着光看见谢恩面颊和下巴上闪亮的泪痕。

    “哭什么啊。”

    这种事也值得这么伤心？格雷觉的不可思议。他从兜里掏了颗糖放进嘴里，糖分缓慢的流进空荡荡的胃袋。

    “我平时都不怎么理你，做事粗暴，连礼物也是想到什么送什么。说实话……被声讨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会在场。我真搞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我的？”

    “哈，我……”谢恩的声音被泪水泡的皱巴巴、沉甸甸，他短暂的抬头看了格雷一眼，带着红鼻头和不停滑落的大颗眼泪。

    “我就像个笑话，是吧？好搞定的要命，你都没费什么心思……”他没把爱或者喜欢说出来，只控制不住的抽噎了一下。

    “滚开。”谢恩重复了一遍，他推开格雷，发红的肿起来的眼睛湿漉漉的。酒鬼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墙壁喘息。他狠狠的又擦了一次眼睛，只留给格雷一个被房门吞没的背影。

    最近谢恩状态很差。

    格雷站在门口向玛尼买一捆应急用的牧草，听忧心忡忡的女人这么倾诉道。

    joja超市突然倒闭，谢恩自然也被辞退了。没了工作之后他比以前状态更差。玛尼只能依靠检查鸡舍的食槽是否被补充过，来判断谢恩今天是否清醒。垃圾桶上堆着的金属酒罐歪歪扭扭，玛尼在深夜看见谢恩出去丢垃圾，脸色差的要命。

    格雷把整理好的干牧草提在手里，迟疑一瞬之后才开口。

    “他今天在家吗？”

    戴着大蝴蝶结的小女孩抱着玩具兔子，从玛尼背后探出头偷看格雷，她用手指抠着裙子的缝线，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搭话。

    “谢恩叔叔……今天中午出去了。”

    格雷用了两个小时在镇子里乱逛。joja超市倒闭也有他一份责任，好像他专门和谢恩过不去，伤害了酒鬼脆弱的心又专门害他丢工作。

    镇子不大，从头到尾转一圈也用不了多久。他从巫师塔走出来的时候天气正好开始下雨，雨丝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倒显得周围比平时更安静。

    谢恩仰躺在悬崖边的草地上，望着雨滴自阴沉的天空向着大地坠落，摔的四分五裂。金属酒罐随着手指的用力微微变形，他用力把空掉的锡罐往前丢，锡罐远远的滚落在草地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你在这里。”

    格雷捡起空的易拉罐，踏着湿润的草皮走过来。谢恩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睫毛颤动了一下，又重新望向天空。

    “我的人生是个可悲的笑话，对吧。”

    男人仰躺在悬崖边，几乎一翻身就会滚下去。他从旁边的袋子里摸出一罐新的啤酒，慢吞吞的去勾啤酒罐上的拉环。雨水让他的手指打滑，格雷发现他的手指和嘴唇都在发抖，抖的连一罐啤酒都没办法打开。

    格雷从他手里把易拉罐抽走，轻巧的拉开拉环，气体充盈的酒液发出嘶嘶声。农夫已经被雨淋透了，头发丝都在滴水。他把酒倒进自己嘴里，苦涩又味淡的劣质酒难喝的要命，只有酒精还敬职敬责的麻痹神经。谢恩躲避一样把目光从格雷身上移开，盯着悬崖。

    “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恩的不由得又移回眼神追逐着那罐酒。他似乎笑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把麻木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这是……控制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机会。你看。这片悬崖……我本来是想跳下去的。”

    说这种话干什么。谢恩想。这不就好像是在撒娇，在央求他再救救我？男人的胃开始翻涌，疼痛穿过他嗡嗡作响的大脑。

    他喝的太多了。

    格雷安静的凝视着他。耐心的，平和的盯着他。谢恩张开嘴巴，麻木的舌头尝到一点冰冷的雨水。他用气声说。

    “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格雷。”

    “……”

    农夫蹲下来，有些迟疑的扣住谢恩的手腕。

    谢恩的手在发抖。握住的时候感觉就像在冬天的雪夜抓住一只冻僵掉进垃圾桶的浣熊，挣扎微弱的小动物似乎吓得快哭出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往温暖的人手上贴。格雷眨了下眼睛，握住谢恩的手。

    “我……”农夫偏过头。

    “……我需要你。”

    雨珠啪嗒啪嗒的落在树叶上，谢恩没说话。

    “很烂的理由对吧。”

    格雷盯着伤心的酒鬼，酒鬼不看他，只是盯着另一边湿润的草叶。

    “我想我本该先说对不起的。”

    格雷原本不想让谢恩伤心的。唯独谢恩。

    触碰了魔法的年轻人得意忘形，仗着有能消除记忆的魔法，用甜言蜜语和礼物肆无忌惮的窥探他人的内心。他骗了镇子上几乎所有的青年人，独独绕过了谢恩。鹈鹕镇像是一盘卖相糟糕的沙拉，而格雷习惯把最爱的一味留到最后吃。等到盘子里其他食物都出了局，记忆消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时，他再把叉子伸向盘子里唯一的一味认真享用，就像吃一盘名为谢恩的摆盘夸张的法式餐点。

    谢恩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他甚至还没真的开始追他。

    只是些许的友善，些许的珍视，掺了蛮不讲理和故作冷漠。只这么一点点的爱和关心，居然已经足够触动谢恩的心？

    也许他真的像只冻僵在雪夜的动物。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想我该先说……”格雷的声音低下去。

    “……我爱你。”

    农夫抱住谢恩，沾了雨水的醉鬼冰冰凉凉，他不敢看他的表情。

    “……”

    格雷听到脖子后面传来谢恩吸鼻子的声音，湿透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你得送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