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
青年
来之前,周玉已经知道了,这家主人是大名士温峤。周玉还心说:不知道传说中的大名士长什么样?是年轻人还是老头子? 温家的仆人已经等候着了,看见庖师来了,立马热情的过来招呼:“您就是周师傅吧?” 引着又是询问又是介绍:“你看这边场地怎么样?我们商量着把炉子建在这空地上,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大,您瞧瞧够不够?” 这后院子有十几丈宽,而且离前院厅堂挺远的,油烟熏不过去,建个烤炉子应该没问题。 周四道:“就在这里吧。” 众人前去牵羊。 羊是温家自己养的,就养在后院的圈里。从后门出去是片菜地,临着河,仆人们便把羊弄到菜地边石坎上去宰杀,同时垒起一只简易的大灶,烧起开水来,给宰好的羊烫毛,去脏,剥皮。 因为温府是晚上宴客,所以现在还有时间。四十来斤的活羊,洗剥干净也有好大一只,仆人抬出干净的案板,周玉帮忙用干净的纱布将羊身上的血水擦拭干净,周四开始把调料,刷子,一样一样摆出来,摆了长长一条席。 周玉很高兴。爹爹因为多年前伤了手,已经很多年不曾亲自cao持过厨脍了,只是做点小生意,可是她知道爹爹手艺高超,当年是王府里的厨子,就因为做的一手好菜,受王爷的赏识,赚得了数万身家。只是后来遇到国难逃难,财产都丢了。别人到她家吃饭,只知道爹爹菜做的好吃,不知道爹爹以前是多有名气。这次爹爹来温家做厨,也没有带来徒弟帮忙,就是想自己动手呢。 擦干血水,周四cao起尖刀解羊,将羊腹中的肋骨剔下来。只见他动作麻利,刀在羊腹中簌簌划着,外面看着没有一点伤,羊骨头却很快剔了出来,干干净净的一点碎rou都不带。一众人看的都惊叹起来,全都围在跟前。 羊解好了,用个铁签子穿透,挂在木架子上,一层一层的刷调料。调料是周家特制的秘方,因为缺少几味香料,昨天周玉跟爹爹在各市上找了一整天,最后也没有找齐全,只能勉强将就。 周玉知道刷各种调料的顺序,就给爹爹帮忙。这个工作耗费很繁,要把调料刷透,要上好几遍,刷一遍,晾干一会,继续刷。 仆人搬来青砖,和了湿泥,按周四吩咐的,在地上砌起一只两头通口,上部封闭的圆拱形大肚烤炉,又拉来一小车的炭,开始把炭烧起来。因为是秋天,火一生起来,顿时热浪就灼人了。 周玉热的浑身冒汗。 做厨子就是辛苦,烟熏火燎的,周玉从小就不愿意干这个。所以尽管她爹有着一身技艺,她却没有学到几分,就是不肯吃苦。周四看她刷了一会就愁眉苦脸的,叫道:“说了这不是轻省事,让你别来你非要来,给我吧给我吧。” 周玉笑嘻嘻将刷子交了出去。 期间有个三十多岁男子,一身洁净,冠带袖履地出现在院子门口,好奇的观看这边。因为隔得远,周玉也不怕,歪头看过去,心说:这人就是那大名士温峤?看着的确潇洒超逸,风度不凡。 然而看了两眼,周玉突然发现温峤笑盈盈的竟也在看她,而且还指点了她跟身后的仆人询问什么。说几句又抬头同她相笑。 周玉蓦地又红了脸。 过了一会,又有个年轻妇人过来,也在门外观看。周玉就没再注意那边,过了一会再抬头时,发现男女两人都已经走了。 刷好的羊送进烤炉,爹爹控火烤羊,这个时间长,炭火燎的又热,仆人们就都散去了。 周玉会做羊盘肠,就跟婢女一起做羊盘肠。将羊肠灌洗,用粗盐揉搓处理干净,生糯米在水里泡软,加入杀羊时接下的羊血,切成块的羊rou等量,加入调味料盐,胡椒,葱姜,薤白,莳萝,拌匀后灌入肠中,两头扎紧。 烤rou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非常诱人,周玉肚子都饿了。 温府上开始宴客。实际上也没几个客,听着大概就四五个人,热闹了一会,很快就消歇下来。 周四到厅堂去帮忙切割羊rou,周玉不能进去,便在后院子等待。 天黑下来,促织吱吱的叫起来,仆人们都出去了,周玉又饿又无聊,坐在后门出台阶上拿巴掌拍蚊子。这后院蚊子真多,可能是看她皮肤白还是怎么的?黑漆漆的又没有点灯,那蚊子就专门盯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咬。 周玉啪啪拍蚊子,突然那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周玉连忙站起来,然而来不及躲,她只能把身体往墙边缩了缩。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有个衣袂翩翩的黑影子,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因为院子中间有月光微微,显得比较亮,周玉一下子认出那人,是那个季芳。 他身形不稳,是喝醉了。 对于美丽而有风度的男子,管他是谁呢,反正是个男子,周玉总是时不时的要脸红一下,有种女儿家的羞涩。而且巧合的是眼前这个人,她是第四次见了。 周玉知道他并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过周玉认识他,知道他叫季芳。 青年扶着墙,醉醺醺的走了过来,竟然直直朝着周玉的方向。周玉吓傻了,眼看他已经要走到面前来,一时僵硬地不知道做何反应,只能干瞪眼的看着他。 也许是天太黑了,这人醉的厉害,周玉又缩在墙根底,他一直走到跟前了也没看到周玉。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惊人了。 青年走到墙根,竟然开始撩袍子,周玉没看懂他要干什么,就见他面对着墙,从裤子里掏出个东西来,然后就是滋尿的声音。 周玉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血涌,羞的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青年尿的非常持久,小河淌水似的在那嘘嘘流淌了足有好一会。周玉火烧火燎,听着那水声淅淅沥沥的,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好不容易听到那水声小下去了,周玉正要松口气,忽然听得那青年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呻.吟又像是疑惑。周玉借着月光看过去,原来这家伙鞋子踩到尿里去了,弯了腰晕乎乎在看脚。 周玉心说:茅厕就在几步远不去,跑到墙根来撒尿,活该呢!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温公的院子里乱撒尿,不怕挨骂吗? 青年抬脚看了看鞋底,看到全是泥,潇洒的很,直接把鞋子脱下来,扔在地上,光着脚,扶着墙,摇摇摆摆,醉醺醺走了。 干了坏事还要留下罪证。 周玉看他走了,走过去往墙根低头寻,将那只鞋子捡起来。 周玉想把那鞋子扔到墙外去吧,感觉不太好,留在这里吧,感觉更不好。她纠结起来。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了,杨氏在院子里等着,见他们回来,抱怨道:“怎么忙到这么晚?事情弄的怎么样啊?贵人可满意吗?” 周四说温公大方,为人宽容和善,仪表不凡,赞美的不行,杨氏也笑了:“瞧你这吹牛的,人家那样的身份怎能看得起你?” 周四说:“我哪里吹牛,我可是句句实话!”又说温公给了多少钱,还赐了他一份炙羊rou。这种好东西一般人哪吃的到呢?周四把那炙羊rou带回家来给杨氏尝。 周家店里也卖牛羊rou,不过那牛羊rou都不正宗,是猪rou,狗rou,别的动物rou充的,只是炮制成那个味儿,价格也不贵。真正的牛羊rou在南方是很昂贵的。 周四还带回来了羊肚,羊腰子之类的,因为贵人家不吃这个,周四就给拿回来了。反正这一趟去的挺划算的,赚了不少钱。 次日,周玉就把羊肚子用盐洗出来,像做血肠那样,往里面填入搅拌调味好的糯米,碎rou,煮熟后用来炙烤,味道非常好吃,又香又糯又脆,羊腰子带油,炙出来也非常香。周四跟杨氏都疼女儿,几样好东西全让周玉吃了。 接连几天,周玉没什么事。杨玄之时时过来,周玉却没有什么时间理他,等到她闲下来,杨玄之又忙了起来,不见人影了。 这天,周玉在店里打算盘,那半个月不见的杨玄之突然出现了,笑道:“给你个东西要不要?” 周玉好奇道:“是什么?” 杨玄之从袖子里掏出个黄黄的,毛茸茸的东西来,周玉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狐狸崽子! “这哪来的?”她惊叫道。 杨玄之笑道:“打猎得的。” 周玉连忙把这小毛球接了过来。杨玄之看她喜欢,就笑说:“拿去玩吧,我有事先走了。” 周玉无聊呢,于是立刻算盘也不打了,把这小毛球捧进房中。这小东西真青,又瘦又小,浑身都是毛,周玉想给它铺个窝,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突然她想起那天捡的那只鞋子大小正好。 鞋子周玉已经拿回来了,洗干净放在箱子里。倒不是为别的,就是这玩意看着质地很好,缂丝履面,做工精良,但是只有一只又不能穿,所以她就收箱子里了。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周玉把鞋子找出来,放在桌子上,把小毛球安置进去。 小毛团缩在鞋子里,两只乌亮亮的大眼睛,尖耳朵尖脸,瑟缩着可怜极了。周玉特别开心,拿了点碎鸡rou来给小毛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