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爸爸把他丢掉了,他就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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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一被带到王看山的面前时,脖子上的手印还没消,谢兰就让他穿了件高领的羊毛衫,遮得很严实。 自从被谢兰养起来后,他很少出门,原本就白的肤色,看着更白了,白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只显得他像个雪堆砌成的人儿。 到了酒店,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很不自信的样子。这衣服是刚买的,谢兰嫌他柜子里一堆地摊货,让人送了一套衣服过来。 简一头一回穿这种好衣服,羽绒服轻得好像一片羽毛落在他身上,他总感觉自己都没穿什么衣服,但又一点儿也不冷。 进了包厢,很热,他不敢脱衣服。还是谢兰发话了,他才把帽子脱了,又摘了围巾,然后才是羽绒服。瘦条条那么个人立在那儿,好似一根不弯的青竹。 王看山打眼一看他,就知道这孩子有星途。都说演电视剧看皮相,演电影看骨相,他皮相骨相都不差,天生靠脸吃饭。 更遑论这是谢兰带过来的人,看着正得宠呢,不能怠慢。 几杯酒下去,他跟谢兰说:“兰姐你放心,要我说,方存这个角色简直是为咱小简量身定做的。” 方存,就是王看山之前说的那个旗袍男o,本来是打算留给新人的,但王看山见到简一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比新人合适多了。 谢兰只当他在邀功,接受得很痛快。简一全程没说什么话,就被谢兰带着叫了这个哥那个总,吃了几口面前的菜,这场饭局就结束了。 谢兰先走,他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一件件套衣服套帽子戴围巾。谢兰也不着急,在那站着等他,见他把帽子戴偏了,还抬手给他正了下。 出了包厢,他才感觉一直压在他肩上无形的力消散了。谢兰走路不等人,他就加快脚步跟上她。等上了车,谢兰问他:“吃饱了吗?” 他当然没吃饱,但说出口却是:“吃饱了。” 谢兰就笑了下,说:“那你就饿着吧。” 车子没开回去,到的是一家酒店。今天是圣诞节,酒店大厅放了棵很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礼盒,入住的客人可以去摘一个下来。 谢兰见他走过了眼睛还黏在那儿,就说:“你去摘个看看。” 简一还不知道有这个活动,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不太好?” 谢兰:“人挂上面就是让你摘的,去吧。” 简一还有点犹豫,但已经被谢兰推过去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有眼色,立刻过来跟他介绍今天的活动,说最好的奖能抽中一部相机。 简一心动了,还有点跃跃欲试。他站在树下,左看看右看看,抬手摘了一个他触之可及最大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入住打9.9折的优惠券。 简一看着还挺高兴的,至少比谢谢惠顾强。反倒是谢兰不满意了,她叫来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对方点点头,谢兰就把简一带上去了。 这家酒店谢兰常来,所以专门给她留了间套房。简一有种简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的新鲜感,看什么都想摸,但又顾忌谢兰的脸色。 才上来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推着一车的礼盒过来。谢兰跟简一说:“拆吧。” 简一问她要不要拆,谢兰说:“小孩才爱这个。” 简一就“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拆起来。刚开始拆几个,还挺有新鲜感的,拆到后面就有点麻木了。酒店虽然搞了个噱头说有相机,但大部分都都是入住打9.9折的优惠券。 谢兰说:“一个相机而已,每个月给你的钱再少,也能买个相机吧。” 简一就说:“我得还钱呢。” 谢兰奇了:“你怎么欠钱了?欠了多少?” 她看简一也不像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旧棉服跑棉发硬他都还在穿,毛衣更是穿得都起球了还舍不得扔。 要说简一有什么不良嗜好么?也没有。 他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爱买毛绒玩具和花里胡哨的皮筋,这又不是什么烧钱的东西。 “不是我欠钱了,是我爸。”简一说,“全哥说我爸欠了他六十万,现在人不见了,我得还。” 这话一说,谢兰心里就起疑了。张全什么人,她也算是了解个七七八八了。就那钻钱眼里的货色,能由着人欠钱消失? 虽然六十万不多,但对于张全来说应该不算少了,真欠了他估计能把人祖坟刨了,掘地三尺都得把人挖出来还钱。 而且简一这话说得好模糊。做高利贷的都知道,本钱是一回事,利息又是另一回事,一句六十万,谁知道这是本钱还是把利息都含在里头了。 问简一,简一一副蠢样,根本搞不懂什么本金利息。谢兰问他有没有看到他爸欠钱的合同,他摇头;问他有没有签什么合同,他点头。 谢兰在心里叹气,被人卖了啊这是。 简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这会儿提起爸爸,他又有点伤心了。 虽然跟爸爸住一块儿的时候经常被打被骂,可爸爸也有对他好的时候。 他辍学回家,爸爸问他:“为什么不读书?” 简一说:“他们打我,还骂我。”撸起袖子,手臂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 他爸就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骂:“贱骨头,窝囊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他没拎着简一回学校,而是由着他在家呆着,每个月给他点钱,让他负责家里的伙食开销。 他常常说:“等你成年了就给我滚出去,现在外出去打工的人那么多,你也给我去赚点钱再回来。” 但简一没成年的时候,他绝不许简一去任何地方工作,也不允许简一跟任何一个alpha或beta靠得太近。他无数次地跟简一强调:“要是我知道你被哪个alpha或者beta睡了,我就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 平常来光顾他的客人若是敢跟简一开黄腔,他爸立刻就会破口大骂,从下三滥骂到下水道,污言秽语张口就来,直骂得对方嘀咕道:“真指望你这儿子嫁个豪门呐。” 他爸听到了就会立刻“呸”一声:“您就放心吧,嫁鸡嫁狗都嫁不到您屋里头去!” 他心情好的时候对简一也很温柔。有次简一过生日,他给简一煮了碗长寿面,上面卧了个白生生的荷包蛋。他笑着叫简一的小名:“小宝,生日快乐。” 热气上涌,他透过袅娜的雾气看见笑容灿烂的爸爸。 简一有点想他了。 全哥说他染上赌瘾,把简一抛弃了。 简一想到这又有点难过,他觉得爸爸欠钱也没什么,他可以卖身养爸爸,就像爸爸养大他那样。可爸爸把他丢掉了,他就没有家了。 他还记得爸爸消失的前一天晚上,爸爸接了电话要出门,临了,他跟简一说:“把门锁好了,谁来都不许开门。” 简一点点头,说:“爸爸,早点回来。” 爸爸好像应了他,又好像没有,反正是出门去了。 简一等了他一天,从晚等到早,再从早等到傍晚,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他很听话,爸爸让他反锁门,他就一定不会偷开门跑出去。 再晚的时候,有人来敲门。爸爸有钥匙,所以敲门的是陌生人。他没应,躲在被子里抱着爸爸的衣服瑟瑟发抖。他好想爸爸,他好害怕…… 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他打住脑袋里那恐怖的想象,然而心里还是慌慌的,被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侵扰着,有种厄运已至的无力感。 那天爸爸没有回来,门被踹开了。全哥带着人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 他告诉简一,他爸爸欠钱了,现在人失踪了,作为儿子的简一得替爸爸还钱。 没钱?那就卖身吧。 于是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爬上了谢兰的床。 谢兰见他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连礼盒都不拆了,就问他在想什么。 简一如实说:“想爸爸了。” 谢兰很看不上他的巨婴思维:“劳驾,您今年几岁了?5岁小孩都知道要独立了。” 简一就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谢兰是打心底服气了,走过去,说:“回头我给你找找总成了吧,礼盒还拆不拆?” 简一就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连声音都轻快了不少:“拆!” 才拆了一部分,谢兰就没心情等了,直接把简一抱到落地窗跟前cao了一顿。 简一跪在地上,被谢兰抵在落地窗上,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只能被迫承受一下重过一下的cao干。他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正在下雪,莹白的雪如柳絮般自天而下,轻轻地覆在大地、树枝、房屋、车上。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吵闹世界,华灯初上,圣诞节日的氛围浓厚,也许有商店正在播放着《铃儿响叮当》这首曲子。但外面的热闹是别人的,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只有孤独是自己的。 谢兰正cao着,忽然看见简一的嘴唇嗫喏,像是在说什么。她都过去一听,简一说:“冷,冷。”他的眼睛转过来,看着谢兰说:“我好冷。”委屈得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泪。 谢兰就把他抱起来,抱到床上去。可他还是觉得冷,双手双脚都紧紧地搂着谢兰,他哭着说:“我好冷,你再抱抱我。” 他笨拙地去亲吻谢兰的嘴,青涩的像未成熟的葡萄。 谢兰难得见他主动,把他压在床上去吻他。撬开他的嘴,勾着他的舌尖与自己纠缠,含不住的津液顺着下巴往脖子淌,最终汇在他的锁骨窝。 他全身汗涔涔的,热气上涌,却还要说冷。谢兰搞不懂他,索性抱着他去了浴室。花洒一打开,热水淋了简一全身。谢兰问他:“还冷吗?” 简一说被顶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抱……你再抱抱我。” 啊,真是粘人的麦芽糖。谢兰还是很受用他这股黏糊劲儿,把被水打湿的头发往后一捋,掐着他的大腿往里顶。 简一看不见她,手摸索着去拉她:“不要,不要这个姿势,要看,看脸。” 于是谢兰让他背靠着墙壁,正面抬起他的腿干他。谢兰比简一高,每次简一都要掂着点脚。但还是不太够,所以他几乎是被谢兰半抱在怀里,另一只脚则完全处在悬空的状态。 他抓着谢兰的手臂,用朦胧的眼去看她。谢兰的胸前也有纹身,是一种花草。 这个纹身以她乳沟以下的胸腔为根茎,绿色的长叶向上生长着,一部分延伸在她鼓起的rufang上,另一部分则往上生长,一直长出了她的锁骨。 而在根茎之下,是一条细细的红线,好像一条刀痕,把她的身体整个破开成两半。 简一的手没忍住,摸上了那条红线。 谢兰的动作一滞。 简一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有点儿害怕。他干了什么?这可是谢兰啊。他慌忙想抽手,但谢兰抓着他的手一寸寸摸上来。他摸到了起伏的疤痕,有点硬,还有点粗糙。 谢兰说:“以前,这里被人砍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我硬是给塞回去了。到了医院,医生说我活不了,我才不信他的。你看,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她说这话纯粹是想吓吓简一,还带着点想要吹嘘自己的得意。 但简一问谢兰:“疼吗?” 谢兰被他问懵了。疼不疼?她的记忆早就被模糊了。想了想,她说:“不疼。” 再重的伤,在时间的糊弄下,也得结痂生疤。毕竟,不是所有的伤疤都会一直溃烂。 谢兰松开他的手,这回他的手倒是不胆怯了,一直往上摸,摸到了谢兰胸口的纹身。 他喘着气问她:“这是什么花?” 谢兰说:“兰草。你有没有见过兰草?” 简一回答:“现在见到了。” 完事后,他们两躺在床上,彼此都没有什么睡意。简一难得主动开口,问谢兰:“兰姐,你背后的纹身是凤凰吗?” 谢兰说:“是一只凰。雌为凰,雄为凤。”她一个半文盲也只能给另一个半文盲科普到这儿了。 “哦,凰的嘴里吃的是小虫吗?” “不是,是龙。” 简一想看,谢兰就脱了衣服给他看。那只凰很大,尾羽延伸至谢兰的腰间,反衬得口里的龙越发小得像条虫。 “其实吃龙的不是凰,是另一种鸟,叫什么,迦楼罗?”谢兰艰难回忆着纹身师的文化课。 简一问她:“迦楼罗是什么样的?” 谢兰说:“不知道。” 简一又问:“那为什么不纹一只迦楼罗?” 谢兰说:“我不喜欢。再说了,我最烦那些什么应该必须,谁说只有迦楼罗能吃龙了,我说凰可以吃就可以吃!” 毫不夸张,简一觉得说完这话的谢兰在闪闪发光。他好羡慕谢兰的性格,而这正是他所缺少的。 他问谢兰:“我能不能摸一下?” 谢兰:“随意。” 于是简一有些微凉的手就滴了上来,划过谢兰的肩膀,再到蝴蝶骨,往下是后腰。谢兰被他摸得有点不自在,就说:“行了,我要穿衣服了。” 简一就把手收回来,谢兰也把衣服套上去了。 这么一摸,简一的胆子大了不少。他今晚像个好奇宝宝,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谢兰。 他问谢兰:“他们说你是混血,你是吗?” 谢兰说:“当然不是。” 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一家子都是黑眼珠子,就我不一样。落后的地方就觉得是天罚啊,求神拜佛的,把我当污秽要把我开膛祭神——要不怎么说读书有用,我后来听一个专家说,这跟基因有关,反正跟神没有关系。” 简一说:“那你真的好会长。我以前特别希望自己的眼睛是紫色的。” 谢兰想了想那个瞳色,觉得放在简一身上也不难看。就说:“也不难。选个紫色的隐形眼镜好了。” 简一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有点诧异:“隐形眼镜?” “就是没有镜框,直接贴在眼球上的。薄薄的一片。”谢兰跟他比划,“我以前也戴过,现在还是觉得绿眼睛好看。”主要是那玩意戴着太累了,眼睛也不舒服。 简一听她这么讲,怪吓人的。贴在眼球上,怎么取下来?他摇摇头,赶忙说:“那我还是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聊到一半,简一想起来礼盒还没拆完,就又爬起来拆礼盒。谢兰看他拆了一会儿,也走过去一起拆。 结果等全部拆完了,也没拆出相机。简一还没说什么,谢兰已经开始骂了:“这扣扣搜搜的劲儿!干脆这生意别做了,他们老板拿个破碗去街上讨钱都比他搞这小心思赚得多。” 她是不依不饶的性子,立刻投诉,那边很快就给了答复,说是工作人员的失误,作为补偿,酒店打算直接送他们一个最新款的相机。 于是兜兜转转,简一还是拿到了相机。 简一一个人在那兴高采烈地捣鼓了半天,过了一会儿,他邀功似的举着相机跟谢兰说自己拍了好多照片。谢兰一看,呵,连胶卷都没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