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 Odd 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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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把犬井户缔绊在东京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在降谷零锐利的目光下,阻碍诸伏景光好好学习的障碍猫灰溜溜地离开了东京,返回长野述职。 顺便问问该怎么迁去警视厅。 他算盘打得响亮,甚至把冰箱里满满一冷冻层的巧克力全部包装好带上了车,准备以数量来衡量诚意,讨好某直系领导兼搭档。 -55- “高明,好久不见~” “……啊,欢迎回来。”一身居家服的青年有些惊讶地从沙发上转头。他眨眨眼睛,并没有询问犬井户缔为什么连车次时间都不告诉他,也没在意他提着的大包小包,只是点了点面前的文件,微笑起来,“你回来的刚刚好,KIKI。” “又是案子啊。”犬井户缔显然也很明白他们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原本因为见到兄长高兴的心情都低落不少。他叹了口气,先把手头的东西塞进冰箱,才挨挨蹭蹭地挤着诸伏高明坐下。 随着一目十行地扫过,青年轻松的心情彻底散去,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坐直,喃喃着自问:“发现了被磨掉序列号的在役型号枪支……?” 这可不是小事。 “嗯,今年在和歌山露营的学生们发现的。” 诸伏高明所指的和歌山,当然不会是大阪那边的和歌山,而是长野县内的同名山。 “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犬井户缔随口说着,拧着眉重新看了一遍那份报告,念出了上面的部分语句,眸色越来越冷肃,“在随后对和歌山封锁探查的时候,又从遗弃在森林中的行李箱中发现了一具女婴的骸骨……” “……觉得耳熟很正常。”坐在他身边的黑发青年敛着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脖颈上漂亮的项圈,眼眸里的色泽逐渐黯淡,“那是我以前露营过的地方,KIKI,你也在。” 犬井户缔并不是喜欢戴首饰、赶潮流的性格,他以前倒是很喜欢项圈,诸伏高明也送了他一个作为圣诞礼物,但自从上小学时被mama糊弄着摘掉以后,便再也没想起过这样的事。 那么,为什么无约束地生活了数十年后,突然又给自己戴上了项圈呢……? 以刑事警官的眼光来看,这只项圈的价格在首饰中并不会太高,但绝对是拿出去见人也没问题的价格,做工精细,原料看起来也优质。 ——更重要的是,这看起来是景光会喜欢的样式。 仅仅是会面的数十分钟,对项圈的来源,诸伏高明便已经心知肚明了。 “啊……是那次?”犬井户缔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 在那次露营之后发生的事,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惨痛回忆。 “虽然你似乎不大记得了,不过你和景光幼稚园的时候也去那附近爬过山。” 诸伏高明移开视线,声线平静而沉稳,内心的波动没有体现出一分,就像他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虽然已经白骨化,但根据现场痕检来看,被害者无疑不是死于意外。” “……我想也是。”犬井户缔被他的说得一愣一愣的,“毕竟她还不到自己会带着行李箱离家出走,再钻进里面卡住出不来的年龄。” 诸伏高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沉默着微微侧过了脸,一声不吭,从犬井户缔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长发青年眨了眨眼睛,仍然没意识到问题根源出在哪,而是凭借过往的经验有点担心地凑了过去,用指腹揉了揉黑发青年眼下的青黑:“是不是最近出外勤太多了?你亲自去盯梢了?高明,感觉好累的样子……” 说话都有点不过脑子的感觉了。 苦涩独特的可可味混杂着牛乳、杏仁和糖的香气一起传了过来。 诸伏高明没有匆匆躲避,只是习以为常地坐在那任由他抓着自己看来看去,视线停留在那双漂亮的手上片刻,小小地走了一下神。 他似乎已经猜到犬井户缔大包小包地提进来,又避着他的视线塞进冰箱里的是什么了。 为什么是巧克力? 是打算在情人节送给谁吗? 情人节,二月份……说起来,今年二月的时候,有同僚说在宿舍楼附近看见了和他长得很像的年轻人,特意跑过来询问他有没有兄弟。 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的吗? 那么,现在准备的,是回礼……? “高明?”犬井户缔满脸担心地越凑越近,几乎要顶着诸伏高明的鼻尖。 诸伏高明安抚般对他笑了笑,白净而显得年轻的脸上浮现出符合情景的忧虑:“不,不是因为那个。” 因为情节恶劣,这起事件直接上报给警察本部后紧接着便成立了专案搜查本部,诸伏高明自我举荐,顺利成为了其中一员。 他回忆起少时朦胧的梦境与自己的承诺,当天便动身前往了和歌山,隐藏了身份,假扮成独身露营人士在封锁线外过了一宿。 那些逝去的灵感,果然又袭击了他。 “但你看起来状态真的好差……好吧,总之,如果有这种工作以后一定要叫我来。”犬井户缔显然也很明白诸伏高明不是那种逃避责任、会偷懒的人,叹着气说出了自己也知道没用的话,“现在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我尽量吧……说到这个。”诸伏高明同样委婉地回应了他的好意,随即微微颔首,“你回来的刚刚好,KIKI。” 他迅速地抛却了那点私人情绪,无视掉心里沉甸甸的酸涩感,陈述案情的语气客观而冷静。 “我们已经抓住了可能的作案人员。” “锁定了大概的范围。” “只是在突击抓捕的时候,对方仗着地形优势逃入了山林……” 犬井户缔同样跟着进入了工作状态,脸上多余的表情全部消失,只留下冷峻的底色——这就是他平常的工作状态,也是他一直以来没什么交好的同事的原因—— 他思索着发问,语气却生硬得更像是质问,好在诸伏高明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事前没有布好封锁线吗?” “……是情报部门和行动组的共同失误。”提起这个功亏一篑的失误,诸伏高明的神情也冷淡下来,“情报部门忽略了那是一个关系非常紧密、处于同一利益链上的村子,他们必然会通风报信、乃至阻拦妨碍,而行动组……” 他不动声色,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却闪过一次嘲弄之色:“他们声称是失误,漏掉了一条不在地图上的小路。” 犬井户缔沉默着看了看他,在对视中明白了一件诸伏高明正在隐晦——或者说,不那么直白——地告知他的事。 白子里混入了黑子。 “你提到的,村子的利益链……是什么?”犬井户缔语气低沉,“能维系住一整个村子的暴利,想必也不会合法吧。” 诸伏高明的声音比他更沉冷。 “宇宙真理教。”他轻柔地开口,满怀着嘲讽重复了一遍,“合法存在,且在数十年前便注册过,甚至合法纳税。” -56- 两位年轻的警官沉默着坐在那里,直到天色黑沉下来,才似乎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犬井户缔走向玄关,打开了客厅的灯,而诸伏高明取出食材,安静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两人今天的晚餐。 身为刑事警官,如果每遇到一次这样的事情就要食不下咽,他们早就在被自责、悔恨、无力感和罪恶打倒前,便因为肠胃问题进了坟墓。 “……我还没有回去述职。”在诸伏高明转身拿下围裙前,犬井户缔便先一步取下了灰蓝色的围裙。他一边拿着给诸伏高明穿上,一边轻声说,“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现在看来,倒是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空挡调查些别的事。” 青年微微俯身,脸几乎靠在兄长的肩膀上,抱着他比起同僚来更显单薄的腰,熟练地系上了围裙的绑带。 “我会把名单给你。”诸伏高明垂目站在那里,微微抬起手方便犬井户缔动作,言辞间显然早就有这个想法,“你也要小心。” “说起来,这件事你和大和说了吗?”犬井户缔问他,“要告诉他吗?” “机事不密,反为所害。”诸伏高明顿了顿,“我没有不信任他,但是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知情者不一定会成为你的助力,却很有可能暴露你,成为刺向你的利刃。” “……那群内鬼……”犬井户缔皱着眉,一时间也没有退开,两个人维持着有些奇怪的姿势便这么交谈起来,“数量会不会有点多了?” “不,也可能是都身处关键位置的原因。”诸伏高明微微摇头,“他们贿赂的时候,肯定会有所针对。” 犬井户缔抿着唇,恨恨地说出了诸伏高明心里的那句话:“那群见利必喜的无谋之辈……为了一时的利益就干出这种事!” 诸伏高明没有应和他的话,只是轻轻颔首,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KIKI,今天想吃什么?” 犬井户缔熟练地把他的这句话翻译为“想吃什么口味的意面”,随即闭着眼睛选了一个。 诸伏高明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在犬井户缔茫然的目光里挣脱开了什么缠在腿上的东西,重新洗了洗手,开始准备处理起食材。 辛苦坐车回来的犬井户缔今天倒是可以不用来帮手。 “做好大概需要四十分钟。KIKI,冰箱里有盒昨天刚买回来的片好的鱼,”黑发青年有条不絮地安排起来,“如果你饿了的话,可以先把那个热热垫垫肚子。” 犬井户缔犹豫着去拿了出来,看过一眼便升起了不祥预感:“高、高明,你说的是这盒鱼生……??” 洗着菜的诸伏高明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嗯”一声以示肯定。 犬井户缔:…… 他抽出一块巧克力,溜溜达达地跑回厨房,脸上带了点不怀好意的狡黠:“高明高明,你看我是什么猫?” 对诸伏高明来说,这句话大概能等量替换成“你看我是什么品种的人”——这是一个极为无厘头的问题,哪怕开玩笑也没有这么问的。 听清犬井户缔的问题,确认他确实在问这个后,一向稳重的兄长难得如此明显地愣了一下,旋即在犬井户缔狡黠的目光里意识到事情不对,迟疑着拧起了眉:“是我哪里……不对吗?” 犬井户缔被他反问得脑袋一蒙:“为什么会这么问,高明?” “你的问题很奇怪。”诸伏高明放缓了洗菜的动作,在涓涓的水流声中解释起自己的思路,“所以我想,如果不是你出了问题,就是我有什么问题而不自知。” 到目前为止,中了妄想症的四个人中,他还是第一个如此敏锐、仅仅通过旁人一个小问题便察觉出不对劲的人。 妄想症自带的记忆模糊和消除违和感并没有失效,他是纯粹凭借逻辑和对犬井户缔的了解,发觉出异样的。 不愧是在东大也能以首席通关的家伙…… 犬井户缔满眼惊叹,好心地告诉了他之前的事情,而诸伏高明听着他的话,那些为了契合世界观而被压下的记忆似乎也逐渐浮现——但那种隐隐约约的、KIKI说的是正确的感觉,很快便随着他停下讲述而一起消失了。 这是个持续的、蒙蔽着他的魔法。 想着犬井户缔说的魔法的特性,诸伏高明沉思了一下,轻声询问:“景光和零君看你的时候,都是猫吗?” “当然啦——” “……但是,在我眼里并不是这样的。”诸伏高明扭过头去看他,白皙的皮肤在厨房的暖灯下显得温润如玉,“KIKI,你只是……有着动物特征的人。” “每个人类都会有着属于动物的特征,并且会在性格上有契合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强调了一遍,“但本质还是人类。KIKI,我很清楚你是人,并且在记忆里也是一直这么觉得的。” “你不是也一直这么觉得,并且想让其他人也这么觉得的吗?”诸伏高明看着他呆愣的表情,“细节可以被模糊,但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我不觉得这么关键的记忆被逆转之后我会毫无察觉。” 犬井户缔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脖颈处的项圈。 诸伏高明定定地看了一会后,转过头,继续着自己作为晚餐主厨的工作,只有声音平静地传来。 “如果可以的话,让景光换一个方式吧。”他头也不抬地说出了让犬井户缔感到无措的话,“项圈只会加重你的逃避心理。” “KIKI,你那么努力地走到今天……” 黑发青年凝视着水盆里自己的眼睛。 “……不是为了做一只猫的,对吧?” 在良久的沉默后,伫立于半开放厨房台面后的青年仓惶抬手,似乎是想要拉一拉帽子,却摸了个空。他匆匆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的表情暴露在灯光下,只有声音低低地传过去。 “……调查的事,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