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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明 第35节

    “我一开始恨她,就像恨她那个死人爹。她整宿整宿地哭,他们就打我,用竹竿,用藤条......我有时候抱着她,真想掐死她......但我下不去手。”林雅呜咽着,“她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还会用小手给我擦眼泪......我想就算为了她,也得熬下去......可是她为什么死了?!”

    傅宁辞听着不对劲,恰在这时容炀问林雅,“你有几个孩子?”

    他忽然的发问在哭诉的当头实在显得突兀,楚晴有些纳闷地看他一眼。林雅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慌慌地又往里冲,脚上的绣花鞋都跑掉了一只。

    检查尸体的卫顺成看他们又进来,“怎么了?”

    楚晴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便见容炀跟着林雅进了里间,抱出来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幼童。傅宁辞这才意识到钟斯毅对楚晴说的一个孩子,是另一个死了的意思,不过衣服都还晾在外面,想来死的时间也不长。

    这幼童睡得很沉,如此大的响动也没有吵醒他。只是林雅哭得没力气,容炀又把他接了过去,姿势竟然意外的熟练。

    林雅看见孩子,情绪总算缓和下来一点。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我都没有看清她的尸体,就看见满床的血,一直流到门边来,我被吓晕了。钟斯毅只告诉我她死了,已经埋了,我想去把她挖出来,但是那么多的棺材.....我分不出来......”

    “他有告诉你,孩子是怎么死的吗?”傅宁辞半蹲下来问她。

    “他说是诅咒。”林雅两只手抱着肩,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们坏事做尽,可我的孩子还那么小,她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

    “什么诅咒?”

    林雅摇头,她也不知道。

    傅宁辞想起刚才刘三看见钟斯毅尸体的时候,面色大变,也提到了诅咒,那肯定不会是指单纯的死亡。

    钟斯毅的尸体还躺在那里,死不瞑目,看着高高的房梁,胸腔处一个空荡荡的洞,所以诅咒的意思,是挖心而亡吗?

    “挖心,心脏......”傅宁辞嘀咕着,摸摸下巴,走到容炀身边低声问他,“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容炀点一点头,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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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更晚了。

    第50章

    “你觉得会是偶然吗?”傅宁辞和容炀走到门外,随手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勾画,“把聂岚制成人皮画的那个男人自称是钟家人,临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她的心脏。”

    “好像逻辑错了。”傅宁辞说着又涂掉重新画,“按聂岚的原话,那个男人不是聂远录找来的,是自己主动去的,取心才是目的,制画只是为了了解聂岚的夙愿。”

    他拿树枝在地上来回戳着,“钟家,心脏,.......可那个男人是挖心的......”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会不会聂岚其实也是钟家人?”容炀想了想忽然道,傅宁辞诧异地扭过头看他,容炀问,“你记不记得聂岚说,那个人看起来很熟悉?那个人也说与她有前缘......这种前缘,会不会指的是血缘?聂岚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其实是因为他的面容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

    傅宁辞眼皮跳了一跳,容炀的说法乍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手在刚刚那根树枝上不知沾了些什么泥浆,容炀见他皱眉在想,便从兜里拿了张纸巾。正替他擦着,傅宁辞却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对啊!”傅宁辞眉头死皱着,“聂岚要是钟家人,取她心脏的也是钟家人,那钟斯毅岂不是.....”

    夜风从回廊穿过,傅宁辞站起身环顾一圈,“容炀,这里是不是少了个人?”

    楚晴刚刚才在林雅的抽噎中把话问结束,林雅承认是她让刘三去接的。

    钟斯毅天天不知抽的些什么东西,身体弄坏了,眼睛也不好,自小学的又是繁体字,所以旁支送来的信,都是直接交给林雅。

    她也曾经壮着胆子在信中隐晦地求救,却不知为何很快就被钟斯毅知道,又是一顿毒打,打她也打孩子,半个多月,耳朵都听不清声音。

    林雅于是明白,这唯一的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条死路,并不是求生的通道。

    直到昨天下午,那封看似与往日无异的信里,带来了不同的消息。

    林雅并没有听说过民研局,倒是曾听钟斯毅提起过星君,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但她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其实如果不是一周前,女儿突然死亡,她或许是不敢的。可她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或许冥冥之中是孩子的灵魂在保佑她,林雅想再试一次。如果被发现了,了不起是一顿打,再大不了是要她的命罢了,真的能死,也是一种解脱。

    林雅告诉钟斯毅信里是问法器的事,又有几笔单子,问他们要不要接。她老实得久了,哪怕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钟斯毅倒也没有疑心她,厌烦地说了句不接,就让她滚。

    林雅于是出来,等钟斯毅抽着烟迷糊了,又和刘三说钟斯毅让他去把人都领过来。

    刘三一开始怀疑,但林雅破罐子破摔,说他要是不信,自己进去问钟斯毅也可以。刘三或许觉得她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最后还是去了。

    然而她的好运气到此为止,钟斯毅那阵烟瘾过了,要找刘三,她的谎言也就被戳破。

    钟斯毅怒不可遏,重重地给了她两耳光,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然而刘三已经走远了,再愤怒也无济于事,拖着她的头发,把她关进了屋子里。

    下午卫顺成他们盘问钟斯毅的时候,林雅就在旁边隔了两间的屋子里,只是嘴被堵上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走后,钟斯毅又来警告了她一次,骂骂咧咧地又走了。等入了夜,林雅听见周围没有声音了,小心翼翼地用藏在袖子里的铁片磨断了绳子,才从屋里跑出来。

    她知道来的人住在前院,便想去找,谁知从回廊跑出来却见前面钟霄平时呆的那间屋子,门大大地开着,她慌张地又想往回跑,却感觉空气中似乎有血腥气。

    她想起来女儿死的那天,也是先闻到了这样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雅壮着胆子过去一看,血液在钟斯毅的身体下慢慢淌开......

    楚晴听她讲完,耐心如她也还是觉得累,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疲倦感。林雅还不到三十岁,也曾有过明媚鲜艳的少女时光,却阴差阳错在这里被磨成了一个粗鄙的妇人。

    旁边卫顺成检查完钟斯毅的尸体,拿了个牛皮本正在做记录。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楚晴并不同情他,甚至隐约也有罪有应得的感觉,但到底不久前还能说会动,如今却连尸身都残缺也不免唏嘘。她想如果不是自己提议先稍作休整,晚一点再分头去找,是不是他就不用死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傅宁辞和容炀从门外进来,大概是看出了她低落的情绪,傅宁辞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没什么。”楚晴打起精神笑笑,看傅宁辞神色却很凝重的样子,“怎么了?”

    傅宁辞抬抬下巴,容炀蹲在林雅身前,正问她什么。俄顷走过来,“他弟弟叫钟斯淳,小时候的确是烫伤过,一直单独住在塔楼上,每天会让人把饭菜给他送过去。”

    楚晴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卫顺成拿着写好的尸检报告也过来了。四人围成一个圈,卫顺成把报告摊开,“脖子上面有勒痕,先勒死以后再挖心的。.切面整齐,杀他的人力气肯定不小.....而且应该是熟手。”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看林雅,“我不认为是她可以办到的事。刚才听,你们在说他弟弟?”

    “这个地方邪门的东西可能多,活人统共就这么几个,我刚刚和容炀已经去了一趟塔楼,整个钟府也找了一圈。没有看见钟斯淳。”傅宁辞垂下眼睛,觉得一团乱麻,他们本来是来查鬼魂无故消亡的事,结果人却死了一个......

    “八成就是那小子了,要没事他跑什么。”卫顺成道,“就算是诅咒,也总得有人动手才行,总不能钟斯毅自己挖的心。我先去把人抓回来再说,估计也跑不远。”

    “不只是这个,恐怕牵涉得更广。”傅宁辞叫住他,理了理思路道,“上个月,我们南局处理了个案子......”

    ......

    时间紧,傅宁辞也没细说,只把聂岚的事讲了讲,“这里没信号,我也又给姚姚送了封信,想让她再去问问聂岚,顺便也试试能不能找到她的身世。不过估计是难,邪术的事情都还没有回复的。”

    “说实话,我没太听懂。”卫顺成烦躁地那本子扇了扇风,“你们是想说,钟家所谓的诅咒就是以挖心的方式自相残杀?钟斯淳是因为这个诅咒失心疯了?......是不是牵强了?那什么聂岚到底是不是钟家人都只是你们的猜测,那个男的到底是不是骗子都还两说呢。况且都是应朝时候的事了,没准就是个巧合。”

    傅宁辞其实也烦,但线头再多,总得一个个理出来,这并不是可以含糊过去的问题,也不认为真的就是诅咒这么简单,“是不是巧合,也可以找办法佐证。比如,看看钟家其他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卫顺成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傅宁转头看向呆坐在地上的林雅,“林姑娘,你刚才说,棺材太多了,分不清。所以,你知道钟家的祖坟在哪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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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岚的事指路第30章

    第51章

    卫顺成去附近山里搜查钟斯淳的踪迹。从钟斯毅的尸体状态来看,死的时间并不长,人应该跑不远。但是这周围都是茂密的山林,他们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也远比不上钟斯淳,若是他有心要躲,找起来只怕并不容易。

    “你觉得真有什么诅咒吗?”

    楚晴留下来陪着林雅,傅宁辞和容炀打着手电往钟家的祖坟走,林雅说,墓地就在门口的那片莲花池下。路对过去靠着山的那一侧有个可以下水的地方,她上次就是在想要在那里把女儿的尸体找出来。

    “进局里这么多年,妖魔鬼怪都见过,巫术法术也有接触,这种连着好几代的所谓诅咒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要是真的,回去还得再编一本教材,明年给他们岗前培训......”

    钟府老宅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黑,除了他们手机上的电筒,周围也没有一点光亮。傅宁辞牢牢抓着容炀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容炀并不认为这是诅咒,大约是有其它的蹊跷在,只是他们一时还没有摸到门路。

    但世上是不是有所谓诅咒?或许也是有的。

    就像当年各族逼到殿中,忘了到底是哪族的长老,梗着脖子说他们本违了天道,势必会遭天谴。当时他尚且气盛,哪把这些话放在眼中,冷笑一声。抬手便把那人挥落山下。

    然而那句话似乎应验了,不管他如何心血耗尽,他与傅宁辞生生世世难得善终......

    “容炀?”傅宁辞叫他,“想什么呢?问你也不说话。”

    容炀回过神,微微垂下头眨了两下眼睛,再抬脸神情已没有丝毫的破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傅宁辞晃晃他的手,“我说回去申请一下,明年春天那批岗前培训咱俩去带。一个多月的时间好歹能规律点,下了班咱俩还可以四处逛逛......主要我和苏姚姚全年无休,想说找个地方咱俩度假都不行。”

    容炀点头说好,手指又在他的手腕上悄悄滑过。楚晴和苏姚姚都没能察觉的异常,容炀却格外清晰,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没有时间了。

    他们一路说着话,但也没有耽误,推开前院的门,便看见了那一池的莲花。

    白天那血色的睡莲或许还称得上美丽,但晚上在手电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就只剩下诡异了。

    “刘三今天说土肥的时候,我有猜是用尸体在养,不过用祖宗的尸体.......”傅宁辞大概想说恶心,摆了摆头,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真是惊着我了。”

    他们绕了半个湖,很快看到了几步延伸到湖里的石梯。不经常用,又靠着水汽,周边都长着细密的浮萍。

    “我去,你就别下水了。”容炀怕傅宁辞要下去,提前几步松开了他的手。一面快步往石梯走,一面伸手解外套的扣子。结果话音还没落,傅宁辞已经从旁边跳进去了,还有几滴水花溅在了他脸上。

    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回头还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对容炀笑,“这下不用争了,你要非也跟着下来咱俩也不能在这儿洗鸳鸯浴。”

    容炀擦了下脸上的水花,皱着眉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傅宁辞把袖子撸起来,开始拔周围的莲花,“没事儿,你等等,很快就好。我箱子里有衣服,一会儿换了就行......你这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下个水弄感冒了才麻烦。”

    他像是怕容炀还要下水,动作飞快,把拔起来的莲花往旁边一扔,又对容炀道,“快把扣子扣上,着凉了。”

    容炀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算投胎转世忘掉前尘,傅宁辞却始终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哪怕明知也许并非必要,也始终在任何再微小的地方,都以容炀为先,永远对他坦露赤子之心和不会掩饰的爱意。

    傅宁辞倒真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小腿以下都浸在水里,这水大抵是阴气太重的缘故,虽然没有结冰,寒意却像要钻进骨头里去,倒让他更加庆幸没让容炀下来。

    睡莲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包括他脚下现在踩着的,他刚才跳得太急,脚还崴了一下。傅宁辞怀疑钟家要再往下传几代,说不定湖里都装不下了。

    拔出一片莲花,水下的棺材就露了出来。

    傅宁辞虽然不时头一次开棺,但的确也不经常做,还是在水下。他呼了口气,见容炀皱眉看他,又扬眉道,“没事,别担心。”

    说着,他右手摊开,四指微微一曲,左手表盘上白光闪过,天枢剑出现在他手中。

    “委屈你了。”傅宁辞摸了摸剑身,微微凝神,抬手朝棺材劈下去。他那一下收着力气,只劈开了棺盖,又用剑光将它往旁边一扫,在水灌进去之前,眼疾手快地抓着里面尸骨的脖子将整具白骨都抓了出来。

    那具白骨被傅宁辞悬空握着,连两只空荡荡的眼窝里都附着睡莲褐色的根茎,像是爬满了虫。

    “怎么样?”容炀问,又打着手电的光照过去。傅宁辞抿着唇,手腕转过来,让白骨的正面对着他,容炀于是清晰地看见,那具白骨的左侧肋骨和胸骨1都是碎掉的。

    傅宁辞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结果到底是想看见的还是不想看见的,说了句叨扰将那尸骨放回去。又将散在一旁的棺盖拖过来想盖上,却发现棺盖的内侧似乎刻着字。

    他起先以为是咒语之类的东西,让容炀把手机扔过来照亮了一看,才发现是姓名和生年卒年。大概是水下不方便立墓碑,所以只能这样代替。

    傅宁辞定了定神,想着事已至此,还是再确认一遍,便一股作气又开了两个棺材,也都是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