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 “九之十六。” “八之十三。” 她听着这一棋,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她已经能看见棋盘,可是念出位置的习惯没改掉,他也跟着低声报着位置,不知是不是坐在身后,因此压迫感很重。 身体受他侵略,棋盘上也好不到哪去,一片败势。 她沉思着,他却抱住她,低低地喘着气开始抽动,她的思绪微微混乱,拿着棋子的手也开始发软。 他贴着她的耳朵,手揉着她的胸,低低笑道,“认输吗。” 她回头看着他,压着他的手。 “我悔个棋。” 他反握住,唇边带了点笑,“不许。” 她回过头,一声不吭拿着他那颗棋扔回了棋盒,又拿回自己刚刚那颗白子,思索着换哪个位置。 他的手拿住她下体的凸点,指腹的茧微微滑动着,她一下子缩在他怀里,手里还握着那颗白子。 他则伸手,将刚刚的棋子换回去,低头看着她沾着汗水的鼻尖。 一只手冷冷地握住了他的卵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声音暗含威胁。 “给我换位置。” 他忍了一会,最终还是将棋子换了个坏棋的位置点下。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她丢下棋,身后的人压了上来,带着丝丝笑意,“你赢了。” 夜更深了,她趴在床上,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光芒,风缓缓从外面吹来,带着夏日的炎热,同样裹去她的混沌和疲惫,她的眼神缓慢地清明起来。 今夜月牙大半,照射着地毯上的棋盘,她低头看过去,宁静的棋局对峙着,白子和那时一样,呈现险胜之势,他是让了几步,可是心机深沉,让的都不是好步,甚至后面还能圆回来。 但结局总是她赢了,她爬起来,回头看向浴室。 他正在洗澡,很快就会出来。 女神像的灯变幻了,带着绚丽而迷蒙的紫色。 十二点了。 她穿上衣服,走近浴室,不顾他微微泛红的脸,从镜子后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 他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但是她没有看向他,仿佛他不存在了一样。 一丝说不出的熟悉的震动在脚下蔓延开来,脚下的水光微微晃动,她这才看向他。 “再见。” 她刚刚因为欢爱而迷蒙的眼神变得冷漠,泛红的脸颊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紧,不顾身体赤裸,走出来试图抓她的手。 但她退得很快,脚下的水让他慢了一步。 她踩上窗户,在他的视线中猛地纵身一跃。 他大吼出声,狂奔到窗户边。 一架直升飞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夜色下,机门垂着一条攀爬绳,她在空中摇晃着,单手裹住绳索,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个布袋和一些白纸,似乎是她的画。 他大吼着,周围立刻开始闪起光亮,有人向天上开枪,但是无济于事。 这架飞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他的大本营,又无声无息不带丝毫伤亡地离开,他愤怒得几乎把能看见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白泽赶来时,只能看见那架直升机渺小的尾翼。 “没法追踪,老大,那架飞机有反追踪干扰装置,水平很高。” 他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有在门外看管,是因为知道他们会有些隐私…… 她故意的。 他这才惊觉,她今天难得的热情,虽然很累也没喊停的原因,他越发愤怒,钢笔被他生生捏断。 他就该死死把她锁住,锁在地下室里,和那些牲畜一起,只有偶尔能看见也就够了,让她一辈子跑不掉。 是内应,一定是有内应,他除过了,但是漏了。 这里安装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信号模拟,全世界的卫星都不可能找到这里,一架直升机怎么可能越过层层防线准确到她的窗前。 他沉默地,脸上的肌rou微微抽搐,看向身边的人们。 随后,他举起枪,准备瞄准了白泽的额心。 “砰。” 是他。 他嫌疑最大,只是表面上对他忠心耿耿,他看着那具身体倒下去,眼睛还带着恐惧的看着他的尸体,冰冷地掀了掀嘴唇。 他看向周围,低着头的、颤抖着的、不敢看他的下人们、保镖们。 没有她。 都是这群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背叛者。 他们不会反省,而且总有一天会背叛他。 他再次举起枪,对准最近的一个女仆,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血液飞溅,以至于崩得他一脸是血,他随意擦了擦,再次举枪,对准下一个。 他们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推开门想要逃跑,尖叫声划破夜空,他一枪射入那女人的喉咙,叫她一声都发不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靠着桌子,装填子弹。 仆人们疯狂地逃窜着,像一个个老鼠,但是大门早被他关上了,这里的一个都跑不掉。 那枪声永不间断地响着。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子弹,剩余的还得去楼上的军火库取。 他干脆扔了枪,几个男仆看他没了武器,发狂似的扑上来。 他一脚踹开他的头,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他就这样挥着拳头,如同宰鸡一样抓住男仆的脖子,死死一掐,人的气息瞬间便消失了,他捏过的地方,缓缓露出黑色的印记。 他和布鲁克有什么不同呢,他们都是不顺心就狂杀一通的疯子,他突然笑起来,踩着地上死人的脸。 周围的地面上,全是人的尸体,流着血的伤口蔓延在地板上,渗入进去,黏着人的脚底。 神的画作染上了暗红的血。 从前,他看着那些神明的模样,总觉得心头不安,而现在,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他笑了笑。 他要抓她回来,剁了她的手脚,拔了那只舌头,再挖了那两只眼睛,一辈子关在臭烘烘的下水道,心情好时便cao得她昏迷,是的,背叛者只能受到这种待遇。 他打开门,她平静的脸倏然出现在面前,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静静地看着她。 她衣服都没换,脖颈处他咬出来的伤口还那样清晰。 只是手里有把枪。 他舔了舔唇,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你回来了?” 她没有说话,皱眉看着他。 那扇门没有关,里面的血已经流到台阶上,滴滴答答地响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天堂岛的时候,他被叫做“老师”,即便顶着那样的伤疤伤疤,还是受那些人爱戴喜欢,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 而现在,他穿着合身昂贵的西服,她送的义眼逼真到完美无缺,他看起来完全像出入名流的贵公子,可是周身的气场扭曲而诡异,发鬓沾着血,顺着耳朵流下来。 他还在执拗地朝她走来,眼神希冀地看着他,竟然恢复了些纯净的表情。 她突然间明白,他为什么那时候说,不能回到这里来。 他变了,被这里的环境改变了。 她的心灵在受到拷问,可是没有放下枪。 “你回来,我就都不追究,好吗,我们还像今天一样……” 枪声响起,并不大声,只是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把枪的学名叫威尔洛德,开枪时的声音只有70分贝左右。 她看着他额头渐渐滚落的血液,最终慢慢走过去,抱住他垂落的身体。 是她逼他回来,是他逼他改变。 他花了无数努力,才让自己逃到白胡子监狱,本来只想这样安安静静过完一生,他本可以保持一颗纯澈的心,本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是她为自己的利益逼他向后走。 她一直不愿承认,但此刻,她盯着他死亡也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低下了头,轻轻道,“对不起。” 她站了起来,对准他的头,补了一枪,随后轻轻道,“跟我走。” 易克渊最后的笔记,奉上。 “我想离开。”这句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 头领,他的二叔抬头撇了他一眼。 “那就只有死。” 他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这么想走吗?” 他点头。 最后,二叔还是同意了,代价是抽出刀来,闭着眼睛从上而下劈了一刀。 他毕竟疼这个沉默寡言天资聪颖的侄子,微微偏了一些,伤口划过他的右唇,一路划开到腰腹。 肚子里的东西好像都掉出来了,他躺在地上,看着天。 他们要离开了,而且没有人会来帮他。 但是有人给他身边扔了个水壶,过了一会儿,有人扔了个馒头,又过一会,旁边帐篷里的军医走出来,给他扎了一针,给他手上塞了个针线。 “活不活看你自己了。” 吗啡的作用起来了,痛感渐渐消失,他拼命靠在一边,拿着那针线一点一点缝上自己的伤口。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不是因为痛,还是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缝好自己的人生。 他终于是靠着那半个馒头活了过来,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是H国的联合搜救队。 他最终被关押到H国国内的一所监狱,判处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在白胡子监狱服役30年,再回S国服完剩下的。 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律师也没办法,只能摇头离开。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没判死刑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幸运。 白胡子是个挺美的地方,虽然监狱黑不溜秋的像个地狱,但这里气候比那里舒服,还能看见海和沙滩。 他呆了几年,渐渐的,他成了老大,而他做的,也不过是把找麻烦的人都打回去。 虽然生活乱糟糟的,但也还算不错,他的小弟很会来事,连这里的狱长也看他脸色,他感觉自己像土皇帝。 直到监狱换了个新的典狱长。 女的。 那一天,整个监狱都沸腾了,他们扒着监狱的铁网,发了疯似的伸出舌头,对着那个年轻的女狱长发情。 那个狱长倒比想象的要冷静点,微笑着看着他们露出的生殖器和舌头。 晚上,整个监狱都是撸管的声音,叫嚷嚷的。 他们打赌这个女狱长待不到一个月,还有的打赌待不到第二天。 他的小弟苦苦求着他也参加,他赌了两个月,因为那双眼睛,神情还算坚韧。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大的一件,是有个狱警被囚犯拉进房间里强jian死了,屁股里肠子都拉出来了。 那女人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身体都僵了,他听到身边的人暗笑,等她的反应。 那女人像是惊呆了似的,动作都缓慢了,叫人关上了门,很慢地拿出了电棍。 周围的声音悄悄地低了下去,像是屏息等她反应一样。 那女人走过去,抄起电棒,一下又一下地打着。 那家伙死了,活生生被打死的,而她什么处分都没有。 自那以后,白胡子安定了。 很难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身边不知不觉变得安定稳定的气氛,像悄悄给这里砌了座新堡垒。 有人在做她的内应,监狱里的囚犯们好像有不少人在受她指派,他观察力极强,能轻易分辨出他们那抬起的眼睛是在看向什么。 那些人穷凶极恶的不少,居然都能听她的话。 他稍微有些敬佩,直到这女人找上了他,直白地说,“舔我。” 他才知道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不是假的,这女人是个变态,靠自己的权力玩弄男人的变态。 他冷冷道,“我会把塞进我嘴里的东西都咬烂,你可以试试。” 那女人看了他很久,最终放过了他。 不过他听说,有别人被看上了,而且还兴奋得到处炫耀。 她确实有些手段,监狱里的风气从他来到这地方时就带着一股混浊的味道,可自她开始整顿,居然开始隐隐约约带着些安详稳定的意思,这里可是H国鼎鼎有名的重型监狱。 那女人喜欢些身材高大、肌rou饱满的男人,因此监狱里渐渐开始流行健身,原本的最流行的毒品竟然渐渐销声匿迹,他的那小弟似乎也被她迷住,每周最期待周一她站在台子上慢悠悠地讲话,也不管下面对着她撸管的男人们,怡然自得地宣布她定的新规则。 “我爱上她了,老大。” 他的小弟名字叫小周,入室抢劫加伤人进来的,还是个年轻的蠢货,这里太久没见到女人,一下子出现个位高权重还面貌清秀的女人,像是漩涡似的被吸了进去。 那段时间,他天天听到小周在他耳边絮絮叨,“我真的爱上她了,真的。” 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诶老大,你身材也不错啊,狱长会不会看上你啊。” 他又看看自己,促狭地笑笑,“虽然我比较帅,但是老大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终于受够了,坐起来一拳过去,终于安静了。 小周没有被选上,但是同寝室的另一个高大的男人被选上了。 小周嫉妒他嫉妒得不行,却还巴巴跑过去问细节。 那男人便乘着半夜的一些空闲时间,说着他的“美好旅程”。 “可香了,带着点腥臊味儿,咸咸的,一舔女人就出水了,晃着腰在脸上搓……” 屋子的男人都忙着撸管,他只是听着,想起那女人的脸,莫名也感觉下腹有些燥热。 “闭嘴。” 他冷冷道,于是室内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渐渐地,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一些事情。 小周还是很喜欢她,到处打听最近谁得了“恩宠”。 他正在认真锻炼身体,把劳役换来的钱全换成大米饭吃进肚子,他以前是有烟瘾的,现在一根烟都买不起了。 他长得不错,又年轻,身体好,还天天故意露着rou在那狱长面前走来走去,他也不由觉得,他会被注意到的。 但是比那还快到来的,是暴动。 监狱里总是有些暴动的,不同利益体的纠纷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一旦事情闹大,就会变成暴动。 小周人缘很好,打架总是有他的份,那一天,他被抬着回来监狱。 第一次没说什么话。 暴动之后,那女人提着电棍,冲在最前面,把纠缠在一起的囚犯们都打得跪在地上,有个囚犯从后面偷袭她,他替她挡了一下,结果却被她一棍打倒在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小周就这样抑郁了几天,他没有安慰,反正都是他自找的,他也不觉得那女人会分辨是非。 但是两天后,有人把小周接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像是在发光,整个人都精神抖擞,大喊着,“我最喜欢狱长了,最喜欢了!” 那女人给了他满意的补偿,还允许他暂时出去和家人团聚。 于是下一次周一时,小周不见了,他抬头看着那狱长,女人的脸依旧淡淡地笑着,嘴唇带着微微的粉红,他低下头。 小周真的走了大运,那女人不仅给他假释,还帮他翻了案。 他的罪行是入室抢劫加伤人,那时他才刚刚成年,他父母离异,他夹在中间,哪边都嫌,他跟着继父,但是那男人酗酒,疯起来把女人和孩子一起打个半死,他不想死就出去流浪,本地的的混混集团收留了他,然后做坏事闯了祸之后推他出去顶包。 一个被买通的律师,一个平平无奇的入室抢劫案,谁也没关注这个垃圾的小命,只有那个律师,辛辛苦苦把他送进重型监狱,盼着他死在里面。 谁能想到他会遇到风岚?一个天天熬夜到半夜看这里社会渣滓犯罪档案的狱长呢。 七年刑期减了三年,还从政府那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他即刻出狱,所有人都为他开心,他是个年轻的傻小子,没什么心眼,大家心里不说,却都是喜欢他的。 那一天,那个女人给他准备了个欢送仪式,小周抱着她哭了。 他那时候看着她温和地微笑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女人的笑容也不是那么虚伪。 他在白胡子待了几年呢。 快十年了吧。 他进来的时候才十九岁。 他看到很多人离开,很多新人进来,他们和他这个“老大”打招呼,一段时间后,或是离开或是死去。 他和她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隔着台子相望一眼,平淡地转过头去。 她救了很多人,也伤害了很多人。 他看着她日渐熟悉这里的一切,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睿智、机敏而且滴水不漏。她善察人心,而且很会利用。 有看不顺眼她的,但更多的,白胡子监狱的老人都尊敬她,她带来全面监控的交易,包括走私、人与人之间的交易,于此同时,她给予他们安全和可信赖的环境。 H国国内大概还有五所重型监狱,但他敢打包票,没有比白胡子更完善安全的监狱了。 她要求他回到那里去时,他问着自己。 那女人只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动,并不在乎他,他额头被她用茶杯砸出来的伤口还在呢,只要他不同意,她拿他没办法。 但是…… 她推翻了旧监狱,做了个新的,那女人眼中的光芒和以前相比,更加耀眼,她正酝酿着一个计划。 她总是对的。 这或许是个拯救更多人的时机,她的想法饱含勇气和智慧,也许他该赌一赌。 就像被拯救的小周一样。 他为她立下了赌约。 但是,她输了。 当站在她身边的队友在无人时给他出示那枚徽章时,他就明白了。 这是个陷阱。 他必须离开这里,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但是他失败了。 炸弹爆炸的时候,他都以为她死了。 还好,她活下来了。他坐在她的病床前,看着门外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无论他落入何种地狱,她也不得不在这里陪着他一起,说不定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就像她说的一样。 人无法改变自己,人只能适应环境。 他悲惨地发现,他和十年前一样,做那些事情得心应手。他麻木地活着,来到她身边才仅有一丝丝喘息。她必须和他分担罪恶,因为是她逼他来到这里,是她从头到尾不愿放开他。 性爱比想象的要快乐多了,他觉得那种感觉像吸毒,忘记一切烦恼,和她在一起,身体交融时好像灵魂也紧紧缠绕在一起,他甚至感到一丝幸福,那种感觉像重新长出rou体。 他在着手准备结婚的事宜,虽然很多人提出异议,但是他已经是老大了。 他不知道想象和一个人渡过漫漫的人生原来让人如此快乐,他感觉自己的心满满当当的,不知如何形容。 她想离开,他知道,但他忍住了那可称为可怕的计划,因为他知道,自由的渴望也是她身上的一部分,不该被抹消。 他错了。 就像那盘棋,他很少输,可人生最重要的两盘棋,他都输了。 世界也跟着灰暗下来,他维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是她低声的道歉,他的心痛苦地叫嚷着,最终再也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