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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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看著兩人相配的背影進入航廈,遺憾地搖搖頭開車離開。 在航空公司商務艙櫃檯寄完行李,掃描護照過移民局出境自動門之後,路斯拉住搞不清楚方向要往哪走的喬詠倩手往商務艙候機廊走去。 此刻他們是情人關係,而不是上司與下屬。而這向來是路斯決定何時是情人、何時是工作關係。 若非必要,路斯平常並不是喜歡擺派頭的人,況且是公司出錢就更不能亂花,所以兩人跟其他公司出差的人相同是搭普通航空公司的商務艙。 路斯心裡明白會浪費公司錢的私人飛機對目前公司來說不是最佳選項,等到公司賺更多錢,對董事會來說那就不會是問題。 或許是對在他父母家發生的事不知如何對她說、對她解釋,路斯比平時還沈默。 晚餐時他完全沒有說話,只除了回應空服員對餐點相關的詢問。 機艙燈光調暗之後,在機艙裡他打開座位上方燈光翻著手中文件,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思並不在那上面。 「路斯,先休息吧,還有很長的飛行時間。」 「妳先睡吧。我還有公司的事要處理。」路斯看看腕錶,英國已經是深夜。 「嗯。」她沒有再多說,把座椅調整成平躺。 不知道過多久,他放下文件,看著她的睡顏發愣。 在頭等艙和私人飛機日新月異的今日商務艙雖然算是不夠豪華,但喬詠倩覺得可以平躺好好休息已經是夠享受的。 雖然路斯有亞洲血統,但亞洲對在西方國家長大偶爾來亞洲出差的路斯來說是個永遠不會習慣的外星球,還好在新加坡還可以用英語和人交談。 抵達第一天剛好是晚餐時間,是在入住高級旅館附近充滿新加坡當地美食類似夜市的熟食中心用餐。 看著喬詠倩順利的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與人溝通購買海南雞飯,揚起的親切笑容沒有那種職業化的微笑是他從沒看過的。 他有些驚訝地發現到這是她所為人不知的另外一面,她可能還有他沒見識過的面向。 「新加坡這邊工作完成之後妳想回家鄉看看嗎?」 他記得喬詠倩家鄉從此處搭機不會太遠,散步回旅館的時候他忍不住問她。 「不了。」父母早已過世。因著父母連續過世,風俗關係親戚嘴上不說心裡多半認為她帶著不祥。 她離家也很久,過去的童年玩伴也都失聯。 「想不想談談。」路斯透過調查知道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她也從來沒開口談過關於父母的事。 「沒什麼好談的。」多說多傷心,反正她已經拋棄過去的一切。 雖然她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她只知道現在看來,路斯很可能不在她的未來裡。 新加坡的夜景有一種魔力,燦爛萬家燈光如鑽石閃閃發亮。 不管是從街頭還是高樓看下來,不管是午後大雨還是清晨陽光,都有種獨特吸引人風情。 路斯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兩人漫步回到附近的旅館。 喬詠倩藉口疲累回到房間就把兩間房之間的門關上,進入浴室。 路斯看著關上的門,總算知道她並沒有回到幾天前爭執之前那個聽話的她。 和他父母見面可能還把她的心情弄得更糟。 他拿出手機,回幾個電話後,手機來電突然顯示一個熟悉但不常跟他聯絡的的人名。 「露西夫人。」是紳士俱樂部創辦人的太太。 「路斯,大衛爵士過世了。」 「請節哀。」路斯又安慰對方幾句才掛掉電話。 在亞洲創辦紳士俱樂部,後來成為英國紳士俱樂部主人,後來轉交給他們幾位好友經營的老人,比醫生預期還早過世。 人生無法盡如人意,再富有、再有才情、再有企圖心,終究無法算計最佳人生。但他沒有選擇只有極力爭取。 當年要不是遇見爵士,改變憤世忌俗年輕的他,他恐怕至今還在醉生夢死。 路斯想起與喬詠倩見面那男人的背影。 他不安地此刻想尋求一點安慰。 隔壁隱約傳來水聲,他可以想像她沒穿衣服的樣子,起身試圖開啟兩間房間之間的門。 「可惡!」稍早還開著的那兩個房間相通的門鎖被喬詠倩鎖住了! 路斯一早就忙著辦公和接電話。 吃完飯店自助式早餐,回到房間和路斯確認一些文件和行程,喬詠倩就在他身旁幫忙記錄打來的電話內容和電話會議。 本來出差不會這麼忙的,卻因為歐洲股市和法國股市整體大盤指數上漲,公司卻因為財務報表利空與獲利預警,一天內跌幅高達百分之十,路斯不得不出手做些安撫股東的手段。 今年來公司股票價格累計已經下跌幾乎原本價格的百分之二十七,也就是說少於原本價格的四分之一。 全年營業利益可能下滑多達百分之十二。 營收成長目標也從原本預測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各下修一成,變成百分之二和百分之四。 這使得公司股票成為歐洲股市當天表現最差勁的股票之一。 雖然是前任執行長任內策略造成,路斯上任以來也想盡辦法解決公司銷售市場萎縮問題。 不過他倆搭機離境隔天公司其實也公布不好消息——上半年度純益比去年同期大減。雖然實際營業額還是好幾十億,營業利益也是好幾百億,卻是比前一年大幅下降的。 路斯被挖角過來就是要解決公司長期以來利潤持續萎縮的影響,所以不免被急功近利的某些公司董事會成員責怪。 公司被市場看得很差勁,路斯想把公司業績弄好頗具挑戰。 法人也紛紛調降公司股票評分等級。 有證券分析師因爲路斯公司上半年獲利不如其預測,將公司股票由持有下調為減少持有,因為公司被評為欠缺動能,在獲利能力已然低落之際,又喪失大公司多通路的規模優勢。 一些國家比較保守的分析師甚至把路斯公司股票原本買進的評價下調至中立不支持買入。 接近中午的時候,路斯接到一通直接打到房間而不是透過旅館轉接的電話。 他把話筒夾在肩膀,抽出桌上飯店筆記紙用鋼筆快速寫完,遞給喬詠倩一張紙條。 『先去吃午餐,幫我帶一份回來。』 喬詠倩點點頭。 路斯繼續回應電話那頭,看著她消失在門板後。 「說吧。」 「只要你答應娶擁有我們家族血統的任何一位女繼承人,那你不必擔心公司發展會不會影響到你的未來。」 「另一位大股東也提出相同條件。」 「我們家隨便你挑,看你喜歡誰。」 路斯不想在電話裡給對方難堪,那樣不利往後董事會上見面,沒有立刻回絕,也沒有多說。 「如何,我家族裡的女人可是才色兼備。」 「那就更難選擇。」路斯避重就輕。 「好吧,我現在不逼你,你自己做決定。」 「該不會是因為你那漂亮聽話的女秘書吧。你是聰明人,不應該會做出不利於己的決定。」 大股東說完廢話總算決定討論公司的事。 路斯鬆一口氣,但是沒有忽略電話那頭老人對喬詠倩帶著覬覦的評論。 喬詠倩經旅館人員指點在附近找到新加坡知名的rou骨茶餐廳之一。 她坐下來點餐,打算吃完再幫習慣西式餐點的路斯外帶午餐回去。 因為公司股票表現不好前景看壞的關係,路斯還有不少人要先在電話中應付,恐怕回到英國之後工作量會大增。 吃完之後,她在大街上慢慢往回亂逛亂走,隨意走進幾間看起來還不錯的服飾店。 「午安,今天有特別折扣,後面也有特價區。」 輕聲細語的新加坡店員用逐漸消失的星式英語招呼她,聽起來有種特別風情,令她忍不住報以微笑。 注意商店牆上時鐘,一般她在辦公室工作時的午餐時間長度幾乎過完。 她最後什麼都沒買,不過好心的店員指點她附近食物好吃的咖啡館。 提著路斯會吃得比較習慣的三明治和咖啡,經過大廳商店,被擺在櫥窗封面吸引,她隨手買了一本雜誌。 封面上是女高音卡拉絲生前擁有的1967年紅寶石花朵胸針『Five Leaves』展覽的宣傳照。 喬詠倩進入自己房門,從兩個房間相通的門走到路斯旅館房間。 「午餐。」她把紙袋放在書桌。 「放著就好。」路斯把襯衫袖子捲起來,手中還是拿著鋼筆,連頭也沒抬。 他正在紙上計畫下一個給公司股價回升甚至上升加強力道的計畫。 「幫我發這些電子郵件。」他指指一旁筆電。 她坐下來把所有存在草稿的信件看完,確認字沒拼錯、信件排版整齊,依照柴德平常收集每個收件人個性依對方會喜歡的語氣修飾,然後按下送出。 「發完了。」不知道過多久,喬詠倩開口。 路斯撕下大筆記本中用手寫的筆記遞給她。 「幫我拿到飯店商務中心傳真給柴德。」他不喜歡透過非公司員工的旅館人員幫忙發傳真。 她走出門之前他又開口。 「去喝個下午茶。順便去旅館Spa,為晚上宴會做準備。」 「嗯。」 她回到房間準備一個小袋子把剛買的雜誌隨手放進去。這算是路斯對她的寵愛,不管她在倫敦每週固定去一趟Spa要花多少錢,他從不吝啬讓她把帳掛在他名下。當然,晚宴她打扮得宜也是為公司的門面。 把路斯要她傳真的紙張折好放回小袋子,走出商務中心,她踏進同樓層旅館Spa中心。 「請往這邊走。」 Spa提供泡澡和下午茶,挑選好療程,她換好浴袍進入私密泡湯區。 「午茶在陽台為您準備好。請先泡湯,等您休息好,請按下陽台桌面招喚鈴按鈕,按摩師和美容師會前來。」 Spa員工說完恭敬地彎著腰退出門,把門關好。 她脫掉浴袍進入灑滿玫瑰水池中,拿起帶來的雜誌,翻到介紹封面的頁面。 『知名女高音卡拉絲曾是希臘船王歐納西斯的戀人,擁有珍寶無數,後來因歐納西絲移情別戀前美國總統夫人賈桂琳而黯然分手,一人獨居巴黎直到53歲離世。舊愛已逝,珠寶永存,她生前擁有的1967年紅寶石花朵胸針『Five Leaves』,是60年代現實主義詮釋大自然的代表作品,歷經半世紀,花朵依舊綻放。』 簡單的描述讓喬詠倩想起公司大股東派來的人,最後路斯也會移情別戀,往更有權勢、更有美貌、更有金錢的女人靠攏。 他,真的會嗎? 雖然她內心希望他會選她,而不是選擇權勢。 「先生,晚安。」身著傳統馬來服飾的男服務生幫路斯打開車門。 今晚宴會是路斯代表公司以贊助商身份參加,是星國政府為推廣觀光所舉辦的系列活動之一。 公司主業是零售商,也在星國有分店,所以受邀參加專為各國廠商舉辦的觀光季宴會。 他動作俐落的下車,伸出手讓穿高跟鞋和長裙的喬詠倩扶著下車。 她穿著一件當季新款禮服,淺香檳色底布、布料外罩著藍綠漸層色薄紗、胸前開深V直到腰部、曳地長裙擺在前開衩,行走之間隱約露出腿部和綠色絲布質料高跟鞋。 室內身著類似某航空公司制服的傳統馬來服裝女服務生端著餐前飲料穿梭在賓客之間。 路斯示意服務生停下,從銀製托盤取來兩杯雞尾酒,一杯遞給喬詠倩。 「路斯。」某個喬詠倩沒看過,有著新加坡口音的西裝筆挺亞洲男人過來打招呼。 十多年來路斯已經擔任過三家歐洲公司執行長,算是報章財經版常客,在國際商界小有一番名氣,就算被路人認出來她也不會太驚訝,更何況這勉強算是商業場合。 「鄧先生,這是我的秘書。」 「果然如傳說中的貌美。」白髮蒼蒼的中年男子對著喬詠倩舉杯微笑。 喬詠倩回以一個淺淺微笑,沒有多說話。 「大衛爵士的事我很抱歉。」眼前男子就像是他的兄長。 「我父親有著有趣的一生,那就夠了。」中年男子拍拍路斯肩膀,又去和別人打招呼。 「大衛爵士……是誰?」路斯的交友圈裡喬詠倩很少有沒聽過的人名。 「鄧先生的父親,我的救命恩人。」當年他出車禍復原後第一份工作就是為大衛爵士工作。後來和好友們登山發生山難時,要不是有大衛爵士不計代價雇用人和直升機救他們離開,他也不會有今天。 喬詠倩不得不好奇起來,他父母對他的影響她見識到,他朋友們對他的影響她在他身邊多少知道,其他長輩對他的影響她的確是不知道的。 她跟在他身旁以來,從來不知道鄧家,可見路斯和他們的交情這是一個少為人知的秘密。 晚宴會場在一個美術館,旁邊正展出日本贊助商提供私人收藏刀劍。 路斯是西洋劍高手,目光很快就被吸引過去。 她默默跟在他身後。 路斯在一把閃著銀光的武士刀前停下腳步。 刀刃上面刻著『村正』的漢字。 「這是?」喬詠倩不明所以地問。 「相傳日本村正家族所鑄造最有名的日本刀之一。村正只生產最優秀刀具、可用於實戰。古董兵器市場偶爾會出現一些號稱為村正家所製的日本刀。不過也許是太過銳利或是贏戰的刀總是殺人無數,後來就開始有邪劍、妖刀的稱號,成為世人害怕的名刀,不是每個收藏家有興趣,多半是博物館的收藏,私人收藏屬於少見。」 路斯對喬詠倩解釋。 「最為出名的典故和日本戰國史幕府大將軍德川家康有關。德川的祖父松平清康在與織田家作戰時,被家臣用村正刀一刀從右肩劈到左腹。接著,德川的父親被近臣用村正一族所製的刀斬傷大腿。而德川家康嫡子信康被織田信長疑心和武田家勾結用村正家的刀切腹自殺。關原合戰之中德川家康被村正刀斬傷手指,斥之為『不吉』的象徵,德川家康之後下令禁止使用,持刀者都被處極刑,在德川政權被視為禁忌。」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萊博特先生。」喬詠倩有些驚訝會見到熟人。 或許是她太大驚小怪,路斯的朋友大部分都會在類似圈子出現。 「雷克。」路斯打招呼。 「路斯、詠倩。」雷克回聲。 喬詠倩抬頭,這才注意到他身旁有另一個男子。 是她認識的人! 也是她這輩子最不想再有任何關連的人! 「路斯,這是來自美國的安迪?穆勒。安迪,這是路斯?洛西爾。」 「久仰。我很少看到像您一樣如此技巧高超的購併專家。」安迪主動伸出手。 「您過獎了。」路斯與男人握手隱約感覺到喬詠倩的不對勁。 是眼前俊美的混血男人? 他看向反常地刻意忽略喬詠倩,故意不介紹喬詠倩自顧自把話題帶開的雷克,也不像是在等他自動介紹喬詠倩,這傢伙一定知道些什麼。 該不會是故意把這男人帶來他面前的……或是……故意帶到喬詠倩面前? 雷克的太太關襄雅因為百貨公司的工作早認識以前在美國布料公司工作的喬詠倩。 「這位是?」安迪主動提起,看著路斯身後的女人。 「我的秘書,喬詠倩。」路斯不喜歡安迪看著喬詠倩的眼神。 他伸出手扶著她的腰讓她上前來。 他沒有錯過她蒼白的臉色藏在鎮定態度之下,她的身體甚至微微發抖。 她認識這男人。 「喬詠倩?妳是詠倩?好久不見,妳變了很多,我一時認不出妳來。」 安迪原本要上前的腳步被雷克聲音打斷。 「詠倩一直是個大美女,不是嗎?」不理會路斯正瞪他的殺人目光不斷投射過去。如果路斯眼神是雷射光,他身上大概已經都是洞了。 「……。」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禮貌地對安迪點頭示意。 「我還有一些人要打招呼,失陪。」路斯示意喬詠倩離開。 喬詠倩沒有開口解釋對方身份,他也沒有問。 路斯邊走邊取走她手中杯子,連自己手中的都塞給路過的服務生,一隻手一路用力拉著她纖細手腕,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放開我。」到了可以觀看室外花園的走廊,附近沒有人,路斯終於放慢腳步,喬詠倩皺眉要求。 「妳認識他。」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這些日子以來,喬詠倩熟知他個性,明知不可在此時說謊。 「是見過面。」她卻偏偏說謊。 「別再和他見面。」 喬詠倩藏在陰影下的臉苦笑。 「……。」 「聽到沒有?」 「是,老闆。」 喬詠倩以公式化語氣回答。 「妳非得凡事都這麼公式化嗎?」 「不然呢?你希望我怎麼反應?」看見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人,讓向來冷靜的喬詠倩禁不起他的挑惕和挑釁。 「他對妳來說有不同的意義?」察覺到她失去冷靜,冷冷的語氣從他齒間逬出。 路斯自認這幾年在商場打滾不是白混的,懂得看人心是商業高手必要技能,更何況是日夜共處的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