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我醒来后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黑着灯，我身上披着条毯子。我迷糊着往床边摸索几下，没摸到leo。 我揉了揉眼睛，撩了撩垂在我眼前的发丝，赤着脚下了床，拽着毛巾毯随意在身上围了一下，遮挡我的赤身裸体。我慢慢走向门边，边走边喊：“leo？” 无人应答。我开了灯往外走，脚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有些钻心的凉。客厅灯是开着的，我下了楼梯，瞥见坐落于角落的厨房，里面漆黑一片，但能透过门上的毛玻璃看到里面有小到只是一个点的赤红色火光闪烁。我推开门，看见窗边一个模模糊糊的高挑身影。 “leo？” 我打开灯。屋里烟雾缭绕，我瞥见窗边放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你醒了啊。” leo穿着睡裙，回了头，眼睛眯着，边说边吐了个烟圈。她又吸了一口，然后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抱歉，你闻得了烟味吗？我们出去吧。” 我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自然地靠在她身上。 “没事。” 我尚且没睡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回想这场疯狂的性事与leo的自白。 我用力抱着她，吸了吸鼻子，闻见leo的身上还带着甜丝丝的烟味。我感到奇怪：“为什么leo的烟是甜的？” “烟也是有口味的，我买了棒棒糖味道的。” “这样啊。” 我安静地搂着她，就这样任由空气寂静了一段时间，让我的记忆回播。厨房还弥漫着糖味，窗外的月亮不知为何没能照进来，藏进了树叶后。 “进屋吧，这里凉。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别冻感冒了。” 她主动拉我走出厨房，给了我压箱底的一身小熊睡衣。 “没穿过。”她说，背过身去。 明明刚刚zuoai的时候还那么过分，现在却背过去身子。我很快换好了衣服，坐在床上，招呼她也过来坐着。她坐在我身边，我伸手去抱她。 “真的吗？”我蜷曲手指玩她垂在脸颊旁的头发，轻轻地卷了卷。 “什么？” “你在床上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 leo拿手阻止了我玩头发的动作。 “是。” 我能听出她语气里异常的认真。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交了个杀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女朋友？”我的话语有些紧绷——那可是一条人命。 “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你女朋友的话。”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抛来一个如果。 我叹了口气，“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跟不是我女朋友的人上床。” “那我该庆幸我没被踹下来啦。”她的语气比我自在得多。 “你确实该庆幸你边做边说胡话的时候我没踹你下床。”我在高潮边缘听见她那些压抑着愤怒的吐露，脑子被性快感搅得一团乱麻，事后才有闲工夫去认真思考她的话。 “不是胡话哦。我真的信任了ich，才把重要的真相告诉你的。我爸没有尸检，只按照普通的意外事件处理了。不过我是掐死他的，即使尸检他也被烧成灰了，找不到证据吧。” 她随口说出了恐怖的话。 “……leo的爸爸，就当作是天谴吧。”我搂住她，将头埋在她肩膀，“但是啊，leo会不会有一天也把我杀掉？leo还说了吧，‘连着学校一起去死吧’也是真心话吗？” “是的。”她也搂住我，“我真的有可能杀死ich哦……即使这样也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别开玩笑了。”我下意识抗拒这种话。 “没有开玩笑喔。”她亲了我脸颊一口，“我爱你，所以想杀了你。”她在我耳边低语着，我强装镇定，深呼吸一口气：“不过如果会死，还是死在leo的手里吧。” “为什么？” “因为我只觉得我会死在自己手里或是老死，那样的话好孤独。” “现在依旧很孤独吗？” “是的，即使有leo，依旧很孤独……” 一阵沉默，我故意没有说话，靠在她肩上。 “不再继续问了吗？”leo忍不住出声，“关于我的事。” 我轻笑，“稍微得意了一下，想看看leo的反应。leo果然在期待告诉别人这些事吧。我很荣幸哦。” “什么啊，这样的话我可一句话都不会再说了。”leo装作恼怒的样子松开我。 “抱歉啦……leo真的很不容易，我也不会随意评判leo杀了爸爸这件事，因为如果换了我，我恐怕连面对父亲的勇气都没有呢，根本……反抗不了。”我重新抱住她，“不过，杀人依旧是犯法的啊。” “可如果ich身处我的状况下会做什么呢？”她忽然问。 “我啊……我会自杀的，就像……塔瓦娜老师那样。” “ich和塔瓦娜，明明都有着极大的勇气杀害自己，却始终不愿意伤害别人。好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说，“我不做法官，评判他人的对错处决他人。但如果是自己就另当别论了。” “ich对自己下手很狠啊。” “只是这样会让我轻松点罢了。” “ich的自杀倾向真危险。”她半开玩笑的说。 “是吗？”我摸摸她的头，她也把手放在我头上，“我倒没觉得。” “ich认为自己罪不可赦，最终会‘死在自己手里’。这就是自杀倾向啊。” “原来是这样吗？”我歪歪头，“我以为这是正常的。” “不是哦……不过这样有自毁倾向的ich很迷人。” “leo的喜好真怪。” “还好啦。” “说到迷人……”我说，“leo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眨眨眼，刻意地抛了个媚眼。 “因为我看见ich想帮塔瓦娜了，就因为这个而已。” “为什么？”我有些疑惑，“那只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吧。” “ich还是不明白。”leo温柔地捧住我的脸，“你还是没意识到，这里根本不能以常识判断。畏缩无能的校领导，作为加害者帮手的同学，嚣张跋扈的凯缇娅之流……难道你还是觉得这里跟普通学校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有些不满她忽然说我“没意识到”，“但这依旧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啊？” “ich……”她看上去有些惋惜，“在这种环境下能像‘正常人’一样，本身就很弥足珍贵了。” “……只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吗？”我不愿跟她争论，意图转移话题。 “当然不止。”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我最喜欢的还是ich强撑着维护他人的样子……明明自己也害怕恐惧，却还是做了。自己追究真相的样子很可爱喔。” 我开始后悔转话题，“……好吧。但我们查到的，那究竟算是什么真相啊。” “唔……也是。” 这只是无可改变的，灰暗无光的现实而已。 “真相不应该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之类的吗？”我不甘地试图描述那种感觉，想起leo在厨房的身影，开始想来一根烟。 “但是真相就是这样没理由又恶毒。”leo平静地说。 “……你的烟可以给我来一根吗？”我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 “你抽过吗？”leo若有所思。 “嗯……没有。不可以试试吗？” “可以。我去拿。” leo将烟灰缸和烟盒打火机都挨个拿了过来，抖出一支褐色烟嘴的细烟。她将其递给我。 我生涩地拿过来，点着后放进自己嘴里，学着她的样子吸了一大口，结果被烟呛得咳嗽不止。 “慢点，”她捋了捋我的背，“别着急。” 烟雾从我嘴里蔓延出来，我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烟，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心里吐出来一样用力。 “这究竟算什么真相？”我再次问道，不知是在向谁发问。 leo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抚摸我的背，顺着脊椎往下捋。 甜味在我嘴里四散，我缓缓吸着烟，想到leo的话：连着学校一起去死。 艾萨克惊惧的身影在我脑海浮现，他细若蚊蝇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跟上他摔倒在地护住脸的身影，开始诉说他的罪行，库拉的罪行，凯缇娅的罪行，全校的罪行，我的罪行。 其实我嘴上说着“不做法官”，实际上还是想要我们全部去死啊。 我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