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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1

    年关将近,正是容易忙中出错的时候。刚结束周一晨会,顾雨就接到了更头疼的消息。

    父亲去世了。

    消息是母亲发来的,说人走得突然,因为和现在的相好没领证,所以很多手续都不好办,葬礼也是个问题乱七八糟的。

    看到这些顾雨就皱眉,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人的婚恋状况,只觉得怎么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这时候弟弟的消息过来,“他的后事我来安排,你忙你的。想回的话过两天一起回去。”

    顾雨其实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那座城市半步,但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

    离开十年了,也许可以当做彻底的告别。

    于是顾雨和顾奕然,也就是她的亲弟弟一同踏上回家的旅程。

    2

    从工作的城市回到故乡需要转多次车,从飞机到火车再到的士。新年气息渐重,出租车都不好遇。

    两人并肩坐后排,顾雨果然又开始不舒服。

    晚高峰喇叭扯着嗓互相吵,汽油混合皮革味闹得人太阳xue生疼。顾奕然拉起顾雨的左手,卡准距离揉按起内关xue。顾雨干脆把头埋进对方肩膀,毛衣上残留的香味多少能缓解些头晕。

    似曾相识的状态让顾雨闪回一些过去的片段。

    她的肠胃不好常年晕车,起初是吃薄荷糖果,但效果并不理想。从家到学校的车程渐渐成了条件反射般的痛苦。

    顾奕然就从教练那里问来缓解晕车的xue位,像是只转述还不够,一有机会就缠着顾雨一起出门,路上好给她按摩。

    顾雨却很讨厌顾奕然跟着她,特别讨厌。

    3

    顾奕然出生于顾雨五岁时。

    当了五年霸王的顾雨第一次察觉到平日围绕自己的爱,紧接着又被迫知道什么叫分享爱。

    房间、玩具、mama夜里的怀抱、爸爸扎人的胡茬。这些现在看来有些可笑的东西,是顾雨童年不可割舍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都被弟弟分走了。

    父亲最爱自己的承诺就像藏在背后的虫子,说好不会用来吓自己,但还是递到眼前吓唬人,仿佛孩子的抗议只是用来忽视。

    顾奕然就不敢这样。

    顾奕然手背后让顾雨猜有什么,无论顾雨怎么嚷他滚开不许吓唬自己,顾奕然都不会做坏事,只会把手摊开望着顾雨道:“我和奶奶买东西,这个发卡好看,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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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色的发卡,小姑娘才喜欢粉色。

    顾雨以前最排斥别人叫她小姑娘,贬低的语气让人直觉得不是什么好词。现在不会了,现在即使是公园下棋的老爷爷也不会这么称呼她,顶多喊声同志。

    顾奕然离谱的审美也包括会觉得雪花水晶球适合当生日礼物。如今可能好一些,顾雨抬抬下巴扫了眼顾奕然今天这身衣服,叠穿一身黑,不是走秀就是奔丧。

    哦,他得主持葬礼。

    去世这位是他们的父亲,顾雨父母的婚姻幸福十余载,痛苦下半生。从她读中学起就争执不断,结果直到顾奕然高考完才正式离婚。

    看吧,他们果然疼爱儿子,顾雨心里感慨到,即使拖着本身也是伤害。

    顾奕然按了好一会儿,揉揉被怼红的xue位问顾雨感觉如何。顾雨半边肩膀都困软起来,没等回话车到了。顾奕然就让她先下,自己拎东西,无比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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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候起顾奕然变得这么可靠?

    那个曾经三两句话就能说哭的委屈包、那个青春期拒绝与所有人交流的犟种、那个跟着狐朋狗友浪荡消遣的憨货,是怎么成长为今天的模样?

    顾雨不太清楚。她几乎不关注自己弟弟,记忆力又越发差劲,过去的很多事忘得差不多了。

    不止一位主人质疑过她的记忆,牵着脖颈锁链往裸露的后背滴蜡时会突然来一句“我叫什么?”让人分不清是play还是真正的询问。

    怎么会有人连名字都记不住,对方理所当然地怀疑顾雨装腔或者是在挑衅,然后就是敏感躲闪又主动跪回去的满背红痕。

    顾雨无法解释自己只适用于工作的记性。

    但有一点顾雨记得还是很清。

    顾奕然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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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登记完入住,两人计划先歇歇脚,晚些出去吃饭。

    登记时看到对方身份证照片顾雨弯弯嘴角,她手机里存有顾奕然青春期前的证件照,那时候的顾奕然顶着张乍一看分不清性别的娃娃脸,声音也更嫩。

    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一夜间,这人就需要自己仰视,喉结清晰,五官陡然立体起来,也更像父亲了。顾雨很反感像父亲的人,虽然她本身也继承不少来自他的优缺点。

    太像父亲的人,高挺的鼻梁和皱眉时微收的下颌,都让顾雨抵触,又情不自禁去关注。

    不少人说过顾雨和顾奕然一眼看过去就是亲姐弟,尤其是母亲在场的时候,除去恭维可能更多是在讲两人的眉眼。

    “像一汪湖水。”相框上都曾这样描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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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们四目相对传递信息,然后确认先出去再慢慢考虑。

    顾雨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从母亲到M都这么说过,无论在饮食还是性爱上。

    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但顾雨嘴挑,母亲只好隔三差五带她去各式新店吃,尝到不错的菜品就多吃几次,趁机去后厨偷师,要不了两天就能在自家厨房做出来。

    相较而言顾奕然就幸福得多,他不挑食。他可以享受一切喜欢不喜欢的,就像那些曾经厮混的狐朋狗友,顾奕然从来不挑,仿佛只要接近他就能一同消遣。

    顾雨被父母推过去当起说客,但那时候顾奕然叛逆上头,只是单纯躲着她已经比对别人好太多,顾雨也不想搅和其中。

    毕竟她从未以jiejie自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男生的青春期。

    好在对方是躲着,不是仇视。

    顾雨难过时就找顾奕然当树洞,顾奕然不回话也不拒绝,他只是坐旁边听着,后来突然某天就乖了,甩开那些浪荡子弟努力学习,父母夸赞道还是jiejie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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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jiejie厉害,顾奕然刚刚说。

    两人点好菜,顾雨提议明天把人从医院领回,火化后别搞有的没的,不想见到那些远房亲戚。抬眼却看见对方不知在笑什么,没等问顾奕然先解了疑:“确定要在烤rou店讲这些吗?”

    顾雨咬牙憋笑抬手就要打他,顾奕然果断认错。

    闹腾过后顾雨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不少,家乡早已物是人非,母亲再婚,父亲去世。老家的别院当初是留给弟弟的,听他说一处卖出一处闲置,怕是早已荒废。

    离婚时父母将所有东西一分为四。

    多巧啊,房产是偶数、厂房存货是偶数、孩子也是偶数。刚好够人平分。

    如果只有她一人呢?

    会不会为财产、抚养权争执不休,拒绝分开。

    可惜不行,家里是两个孩子,只有谁想跟谁的选择,没有争抢唯一的可能。

    顾雨曾仰头问母亲能不能不要弟弟,要哥哥。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但其中一位阿姨的话顾雨永远不会忘。

    “有哥哥,就不会有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