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师姐……杀了我……”

    覆雪舟的左脚脚踝被一根材质特殊的银白锁链禁锢，将他的活动范围控制在殿内的床榻中，锁链紧紧环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把脚踝磨损出一圈红，从脚踝往上，他裸露在外的四肢无一完好，皆是被凌虐后的青紫。

    舒音将覆雪舟抱在怀中，配剑躺在床沿，她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无法将锁链打开，此刻她没有说话，只紧紧抱着覆雪舟。

    进入这城主宫如履平地，守卫松懈，四周安静得可怕，她知道这是秦执的圈套，可她还是来了。

    “杀了我吧……”覆雪舟虚弱的声调中带着祈求，“我不想再受控制了。”

    舒音看着体无完肤的覆雪舟，沉默良久后轻声应到：“好。”

    但她会先杀了秦执。

    “真是同门情深，值得敬佩。”秦执边鼓掌边带着大批高手闯进殿中。

    舒音放下覆雪舟，覆雪舟仿佛知道她要干什么，连忙伸手抓住她。

    舒音见状以为他害怕，便将身上的匕首给了他，而后松开他的手，握着配剑下了床榻。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战毫无胜算，并不是她技不如人，而是秦执身上有股邪门的力量，每当她即将重伤秦执时，这股力量总会以一种离谱的方式让她战败，时宿年说这是她的命运。

    可笑，凭什么这就是她的命？命是谁？它凭什么决定她的一切？她不接受命运为她写好的结局。

    秦执向周围的高手使了使眼色，他们接到指令默契地握紧武器走上前，局势一触即发。

    舒音回头将床榻上的床幔一一放下，遮住覆雪舟的视线，而后转身面对一众高手，月下秋霜以极快的速度出剑，剑身映着凛冽寒光，一出手即杀招，目标直指众人身后的秦执。

    这群人皆是江湖中顶尖的高手，整齐划一地出手缠住舒音，空旷的宫殿满是刀光剑影，四周回荡着武器交叉的刺耳声音。

    秦执紧盯着战局，见舒音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才放下心来，这一观望，也越发肯定了他要置舒音于死地的决心，她的功力深不可测，面对一众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都毫不逊色，还屡屡与他为敌，若放任她成长下去，假以时日定会威胁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战局中，舒音像一个感受不到痛和累的死士，每一招都是杀招，中了招也毫无反应，这群高手收了好处来此，并非亡命之徒，他们在舒音不要命的疯狂打法中有了顾虑，出招也不再果断多为防守，因此节节败退。

    此时的舒音在长久的缠斗中长发散乱，白色劲装上满是鲜血，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别人的，一众高手将她围住但没有人再轻易出招，舒音一头散乱的长发被殿外吹进来的大风掀起，天色昏昏沉沉，闪电影影绰绰，空中满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殿内未燃烛火，光线跟着昏沉，孤身一人被围于殿中正披头散发的舒音，活像来自地狱的修罗。

    她向前走一步，围着她的众人便退后一步，悲凉的小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借着这一闪而过的光，众人才清楚地看见舒音一头乌黑长发已掺杂许多白发，脸上出现木偶娃娃似的裂纹，眼睛中的黑瞳大得异常。

    殿中的一众高手这下是彻底不想干了，他们只是收了钱，但没有卖命，舒音本就武功高强，若不是仗着人多他们也不愿淌这趟浑水，此刻有了这秘术的加持下，纵是江湖之中的高手皆来了只怕也打不过。

    “听闻天机阁有一秘术，可燃烧自身血气获得爆发式的功力提升，当自身血气燃尽时，人也油尽灯枯，他当真值得你这么做？”秦执总算从众人身后走进舒音的视线。

    舒音空洞涣散的眼睛看着秦执。不，不止为了覆雪舟，更是为了这可笑的命运，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所谓的小说剧情就决定了她的一生，二十年剑修，二十年江湖鲜有敌手却屡屡败于秦执，只要是跟秦执对着做的事永远会失败，更是有股邪门的神秘力量屡次帮他，她不甘心，今天是剧情里她的死期，她动用秘术必死无疑，但她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帮覆雪舟走出命运，若是成功，也算她赢了这命运一回。

    下一秒，舒音闪身到秦执面前，狠狠劈了一剑。

    四周的高手犹如蒲公英般四散开，已是默契地放弃了这次的交易。

    秦执转身躲开这一击，“放弃吧，你是伤不了我的，这么多次难道你还没发觉吗？”

    舒音原本的乌黑长发已成半白，她仿佛无知无觉，只一味地发起进攻，在听到秦执的话语时，她道：“我会杀了你。”

    秦执接招接得有些吃力，却丝毫不慌，这么多次死里逃生，他总能发现些端倪，舒音根本就伤不了他，虽不知这股保护他的力量从何而来，但他喜闻乐见。

    动用了秘术的舒音对付秦执绰绰有余，不多时，秦执已有败势，舒音的攻击太密集，他招架不住，索性直接站在原地命门大开，他笃定那股力量会保护他，笃定舒音伤不了他。

    舒音读懂了秦执的意思。外面大风不止，打雷声震耳欲聋，发丝被吹拂到她眼前，已是满头白发，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在原地站立，向手中剑蓄力，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她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她好像废了很大力气，才走到这里。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秘术的反噬已经到了眼睛，她不再犹豫，提剑直指秦执心门。

    秦执不躲不避，眼神带着嘲弄，剑尖甫一触碰他的心口，一股强大的气流凭空出现阻止剑尖前进。

    舒音运起全身力气向前压，脖子青筋乍起，她咬紧牙关不后退一步，鲜血开始从嘴角和眼睛流下，月下秋霜剑身浮现裂纹，随着一道身响，剑身节节断裂，舒音再也无力支撑，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秦执被舒音满脸是血的可怖模样吓了一跳，他后退一步嫌弃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嘲讽道：“不自量力。”

    她又输了……舒音望着地上的碎剑，原本已脱力的她，却忽然回光返照般站起身来，直直向殿中唯一的摆设——床榻走去。

    她站在床幔前，隐约看到里面的身影，她抬手准备掀起床幔，最后却又放下，算了，现在的她样子太可怕了……床幔渗出水渍淹没她的视线，直到眼前彻底黑暗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床幔，隐隐约约的哭声在她耳边响起。

    秦执原本站在后面欣赏舒音的惨状，直到看到床幔里的人冲出来的模样，眼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覆雪舟面前抓起他的一只手将他整个人拎起来，咬着牙说道：“你简直是疯了。”话毕，他俯身抱起覆雪舟急急向殿外走去，“我带你去看医修。”

    覆雪舟看着舒音惨死时的模样，整个人顿时呆住，四周的一切潮水般退出他身体，他只感到身边很空，脚腕上流出的鲜血洒落一地，他割不断锁链，只能割自己的脚踝了，他割了好久，好疼，但他不敢喊出声怕师姐分心，可他还是慢了一步，终究是他太弱了，连此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秦执正抱着他穿过长廊，风雨急，闪电齐鸣，他悄悄从怀里掏出藏着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扎进自己胸口。

    秦执伸手阻止却慢了一步，他抱着覆雪舟跌坐在长廊，斜斜的风雨洒进长廊，他忍不住骂出了声，“贱人，想下去团聚是吧，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话毕，他又重新抱起覆雪舟快步行走。

    覆雪舟呆呆地望着长廊的顶，内里却感觉一头凶兽在啃食他的脉络，凶兽四处冲撞，他想，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该死的不是他，也不该是师姐。

    凶兽冲出他的脉络，心口的匕首被他猛地拔出，秦执似有所感看向他，他立马狠狠地将匕首送进秦执心口。

    秦执忙着赶路一时不查，沾着覆雪舟鲜血的匕首刺进了他的体内，神秘的气流只出现了一瞬，却在接触到什么的一瞬间萎靡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覆雪舟，脱手将覆雪舟扔在地上，自己也随之瘫倒在地。

    覆雪舟此时却像有了无穷力气，他爬起来握着匕首，一次又一次送扎进秦执的心口，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却从未觉得如此畅意过，直到再三确定秦执死透了，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回去。

    他走过的地方流下一路鲜血，喉咙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将他的唇染得鲜红。

    四周的大树被风雨拍打四处摇晃沙沙作响，覆雪舟就这么逆着风雨走回去，走回殿中，进了宫殿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舒音时，身体的疼痛一涌而上，他踉跄地倒在地上，距离疼痛的脚踝让他再也站不起来，他用身体往前爬，艰难地爬到舒音身旁，最后终于安心地躺倒在舒音身旁，他用双手不断擦拭舒音脸上干涸的血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满是鲜血的唇落在舒音的唇角。

    温热的眼泪落在舒音僵硬冰冷的尸体上，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何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一道带着紫光的惊雷落在宫殿房顶，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将房顶炸开了一个洞，正巧落在二人的正上方，雨水冲刷着抱在一起的两具躯体，这悲怆的气氛足够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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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雪舟猛地睁开眼，察觉自己正握着一只微凉的手，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熟悉的衣饰，还有……熟悉的人。

    他紧紧握住手里那人的手，力气大得手上青筋显露，他不敢出声，怕这是自己死后看到的幻觉，怕自己一出声，幻觉就消失了。

    正倚靠着床柱小憩的人似有所感，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与满脸呆愣的覆雪舟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