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她们和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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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城市，苏如玉敏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街上平时就很少有人走动，但今天是周六，是统一的休息日，在怎么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冷清。 苏如玉坐在车上，原本因为要回家而活跃跳动的心在缓缓沉下。 “今天的路跟以前走的不一样。” 她轻声开口。 “江河边的路都封了，回吉祥小区要绕路。” 中年男人穿着防侵染衣，比起司机他更像是一名战士。 他抬眼看了后视镜，苏如玉也通过镜子反光看见了男人的左脸。 怎么说... 他的左脸是活的。 宛如有自己的意识，暗红的皮肤在脸上不受控制抽搐，时而还向外拉扯，像是要脱离男人的脸。 苏如玉盯了一会，男人的右眼还在看着前方的路况，左眼却猛然一滚，直直的与后视镜里的女子对上视线。 那眼珠...眼珠中间有一条横纹线，将瞳孔的纹路分开，随着眼球血丝的加深，那横纹线越来越明显，最终从中间裂开 不是裂开...是眼珠中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眼中眼在看着苏如玉，躁动的皮肤也安分下来，而中年男人还在用右眼开车。 “应该不会吓到你吧?” 司机开口打破寂静。 “这是...什么?” 苏如玉迟疑的开口，司机的表现特别像是被精神污染后的同化，但赵天不会给她一个带有危险性的司机。 “哈哈，我以为你知道呢。” 中年男人不在乎的笑笑，“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能细说，我脸上的东西是只诡异。” “嗯，我感觉到了，但是它有点奇怪...” “不是完全体，是诡异的一部分，通过一些手段，把它跟我同化，让我能用诡异的一部分能力。” 苏如玉皱着眉，丝丝黑雾从她的指尖渗出，探索的进入男人的身体。 “你...你的内脏已经化成了一团...这只诡异如果跟你分开，你马上就会死。” “啊，我说最近喘气怎么这么费劲，我还以为是烟抽多了哈哈哈” 男人笑着开玩笑，但苏如玉没有接茬，她保持着沉默。 “这就是你们对抗诡异的手段吗？主动寄生另一只诡异?” “迟早都会死。”男人的表情冷淡。 “别人想寄生还寄生不到呢，幸福市能管控的诡异就这么几只。” “可是...你在逐渐被它吃掉。” “与其被其他玩意吃掉，不如被这东西吃，还能多杀几只诡。” ......... 寄生体的诡异会越来越强，幸福市不可能养虎为患，到无法控制它的那天，这只寄生诡异就会被永久封存。 诡异无穷无尽，培养一个战士，最少要二十年，如果让他能有杀诡的能力，就得要他寄生诡，可如果寄生开始，这名战士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他每一次动用诡异的能力，就是在加强它们间的同化关系，短则几月，长则几年，他就会被身上的寄生吃掉。 然后人类损失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获得一只更强的诡。 苏如玉抬头看着阴郁的天，这天沉沉压下来，也压在她的心头。 人类真的能赢吗？ 或者人类还能苟活多久？ 路边的人都打着一把伞，他们步履匆匆，不会随意停留，苏如玉在那伞上看了看，突然问道:“是又出新规则了吗？城市规则?” 天气不算好，可没有下雨。 “算是临时管控规则，祈雨女本体不在幸福市，只是被她波及了一下。” 被波及到就要添加城市规则? 就算是临时性的，可是，这仅仅是祈雨女的余威。 苏如玉吐出胸口的浊气，不管自己的身份是人类还是诡异，压力都很大啊，自己现在还没有规则，撑不开怪谈鬼域，如果幸福市城灭，自己绝对会被外面的诡吃了。 —————— 眼前吉祥小区的牌子依旧冰冷破旧，跟温馨俩字搭不上一点边。 苏如玉打着伞，慢悠悠的走在阔别一周的小区内，她穿着离去时穿着的粉色衣裙，在灰暗单调的世界中宛如一朵毒蘑菇，居民默契的停下脚步，与苏如玉拉开距离，甚至有些连视线都挪开，不敢去看她鲜艳的色彩。 雨滴声打在伞面，苏如玉斜了下伞，让暗红的雨水滴在自己掌心。 那液体暖暖的，让人心安。 苏如玉舔了一口，她的眼睫垂下，握紧了掌心。 是血。 自己家的那栋居民楼已经被搬空，只有自己和mama两个人住，苏如玉倒是无所谓，大家平时都没声音，搬不搬走没啥区别。 她在单元门口用力抖了抖伞，伞上不存在任何液体，依旧干爽，如果苏如玉没有接到那滴雨，可能真以为是幻觉了。 她整理好一切，上了四楼，还没等她拿钥匙，门自己就打开了。 灰裙女人站在屋内，她温和的笑着。 “mama！” 苏如玉眼眶一酸，她这才发现与mama的分别是如此之久，她有好多事好多事想要诉说。 “宝贝，回来啦。” 女人张开双臂，环抱住少女，她这时才发现，女儿已经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 苏合殷切的端出一盘盘热了又热的菜，带着苏如玉来到饭桌边。 见女儿的视线盯着第三双碗筷，苏合的表情不自然起来。 她像是做了错事，蔫蔫的低着头，两侧的发丝都不安的互相绞紧。 “你爸爸他...有事，在忙...我们先吃好吗？” 苏如玉抓着筷子，露出笑脸，她用力把饭扒进嘴里，菜都是她爱吃的，也是她朝思暮想的味道。 饭后，苏如玉兴致勃勃的给苏合展示自己的手机，里面有很多她拍的照片。 从天空的云，林间的树叶，和地面上像猫的光影。 苏合认真的看着，无论多么普通的风景在她的眼中都无比新奇。 “我们拍张全家福吧！” 苏如玉笑着提议。 “全家福...?” “就是我们一家人拍张照片，我们还没有合照呢！” 女人的脸色却在瞬间变了，她的发丝在焦虑的扭动，颈后的缝线也有要崩开的预兆。 “不行...不，没有爸爸...” 苏合焦躁的拒绝着。 她现在很后悔将陈云朝丢进鬼域，以至于现在没办法把他拎出来。 可最近实在找不到落单的男性了，吉祥小区早就颁布了规则，禁止男性单独行动，除非她能走出小区。 “对不起，对不起...” 苏合无措的道歉，她无比痛苦，人皮从她身上脱落，似人形的血红生物捂着自己的脸，在低泣着。 “我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是不合格的母亲，我是...我是不合格的...” 苏如玉一把将她环抱住，她明明那么强大，此时却那么弱小。 “mama...mama，我不需要父亲。” 苏如玉将她抱的更紧，母亲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清楚的感知到她在发抖。 “只要有我们，就是一个家，我们本来就是完整的！不需要再有另一个人来证明我们俩是完整的！” “你是最好的mama，我爱你，没有人可以指责你是不合格的，他们凭什么审判你合不合格?” 苏如玉直视苏合的双眼:“是你养育我，是你给我生命，我是因为你才变的完整！不是因为一个与我毫无相关的男人！” 苏合呆呆的听着，她的发丝抹去她的泪，女人握住苏如玉的手，她内凹的鼻子抽动，歪扭的嘴唇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她脖颈上的伤疤却立刻蔓延。 那疤痕如同蜈蚣，狠毒的钻入苏合破败的身体，她痛的嘶吼，手指拼命抠挠那愈加扭曲的疤痕，苏如玉伸出手去抓那条疤痕，可手指却像被毒虫咬了，连灵魂都被蛰到。 她疼的浑身战栗，另一只手却同样握住了那条疤痕，看似要生生的将这条蜈蚣从苏合的身上拔出，疤痕缠到苏如玉的手指上，像是要在她身上寄生，就在这时苏合的发丝缠绕住她的身体，瞬间融进了阴影中，苏如玉手上的疤痕也被强行拽走，一时间屋内空空，只剩下她手指上的疼痛余韵。 苏如玉的黑雾从体内爆发，它们丝丝缕缕的钻入房屋，却始终找不到苏合的身影，很快，连她残存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我找不到mama，我找不到她 苏如玉绝望的站立在屋内，有很多次，在她清醒的记忆里，有很多次母亲消失，过段时间又重新出现，继续温柔面对她的时候。 那些时候，她都在独自承受这些痛楚吗? 苏如玉悲哀的发现 苏合的规则，流淌于她的血液中。 这些规则不是幸福市中的明文规定，而更多是隐晦的规训。 她如果不按照“规则”去当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人 那她就是“不完整的”“不合格的” 这些规则...不是来源于任何诡异。 而是人类社会千年来的“常识”，是一代代在女性身上传播的“习俗” 你甚至不知道这些规则具体是什么 但当你做出不符合“女人”身份的事时 周围所有人都会提醒你，教导你。 久而久之，当你想做一件事时，你下意识就会自我规训。 “这件事不是女人该做的，好女人不会这么做。” 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来自规训的疤痕。 mama... 她没有将这些传播给自己。 她的身前是枯萎的同胞，她的身后是新生的自己。 苏如玉突然感到很讽刺。 人类如此害怕诡异。 可是大多数的诡异，竟还是被人类的规则压迫而死。 而更加讽刺的是 人类害怕在有新的诡异产生，新创建的城市格外重视这些不平等的压迫。 这些女孩健康而自信的成长，她们的人生没有来自同胞的恶意，她们的躯体没有陈旧的枷锁，她们无尽可能的未来搭载在她们的尸身血rou上。